长安跟孙太医学了种花,拿了个小锄头在慢慢地刨土,头也没抬。
“长安,姜长安,”周修远不知是在跟谁说,呢喃般地道,“朕这一辈子没对谁付出过真心。女人也好,兄弟也罢,甚至是亲生父亲,只要碍了本王的路,本王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杀。姜长安,你是不是觉得朕说对你是真心的,十分可笑”
长安眼睫动了动,捻起一点细土凑到鼻尖嗅了嗅,将种子放进坑里。
“你为何不说话如今,你连跟朕开口的耐心都没有了”
推到土堆,将坑埋上。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娶了个小瓢,舀水浇在种子上。那股漠视的态度,当真比冰雪还冷漠。
周修远捂住了双目,久久没有勇气再开口说一句。
直至长安将一小袋的种子全部种完,扛着锄头离开,周修远才恍若惊醒一般站起身。他的衣裳被草木打湿,周修远看也没看,转身离去。
孙太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番情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是好。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就过去五年。
周和以用兵如神,一路从北往南队伍不断壮大,攻下的城池也越来越多。五年后的寒冬,他的军队终于抵达了京城城门楼下。城内风声鹤唳,兵荒马乱。已经续上短髯的周修远这一日还是如常地去了翠平宫,长安正在窗边煮茶。
五年后的长安,已然美到惊心动魄。哪怕坐在一处静静地发呆,也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神女图。孙太医还留在翠平宫,从一开始毕恭毕敬,到如今与长安坐在一处吃长安煮茶。
周修远来时,一老一少就着寒梅不知在说些什么,神情皆是惬意。
大雪将整个翠平宫银装素裹,那傲雪的红梅仿佛白雪地里刺眼的血色,极红极艳。周修远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身血红大麾的长安垂首弄茶。
王匆老了许多,看了眼长安又看了眼自家主子,心里叹息不已。
一般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被人捂了这么久也该化了。丽妃娘娘当真是铁石心肠,整整六年,不给陛下一个正眼,一个好脸。便是他这个无根的人瞧着都心酸。
周和以的将士冲进宫,实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长安早就接到夜枭的线报,换了最轻便的衣裳,一夜未眠地等着。宫外的厮杀声响彻云霄,火光映照得半边夜空都亮了。三更天的时候,翠平宫的大门被从外狠狠地撞开。长安刷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开了房门便朝外飞奔。
她的内殿离宫门较远,地上都是冰雪滑的厉害,这都阻挡不了长安急迫的心。她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往宫外冲。不知跑了多久,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冰冷的雪粒子沾到脸上,冰凉刺骨,却怎么也浇不灭长安心中的火热。
不知跑了多久,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长安才从内殿冲到了二门。
厮杀声停了,吵闹声止了,庭院里鸦雀无声。仿佛天地间就只有长安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她脚下的鞋子被雪水打湿了,裙摆也湿了
长安从二门冲到花园,就看到一群黑衣甲胄的将士安静地候在庭院角落。一个一身红色长袍,蛇形红玉簪的修长身影立在众将士之前。他消瘦了很多,腰肢细得仿佛柳条儿。长安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高声喊“周和以”
周和以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瞬间僵直了身子。凌冽的寒风吹得他鬓角的发丝飞舞,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大,转过身。
“周和以”
周和以没动,忽然听到耳边衣摆猎猎声。
他刷地抬起了头,就看到高台之上那个身影纵身一跃。周和以吓得半死,身子比脑子快,张开双臂就扑过去接住跳下来的人。
长安直至落入一个久违的莲香的怀抱,双目迅速盈满泪水“周和以,你来接我了。”
周和以胸口剧震。
许久,许久,他才将脸埋进长安的颈侧“是啊,我来接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