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作室出来已是晚间九点, 方姜站在办公楼下, 仰望四周林立的高楼,本该早早结束一天业务的办公大楼,一面面玻璃后灯火通明,都市人的工作不因夜幕降临, 或是到了下班时间有半分停滞。门口骑着蓝衣、黄衣的外卖人员从保温箱里取出各色餐盒,进进出出, 夜班生活因为他们得以更有序地进行
不时有经过的路人投来惊讶目光,有的人明明已经走过,装模做样倒退回来打量她几眼,环顾四周, 看是否有摄影机和剧组的存在。不用说,这条信息很快会被发布到网上, 微博、朋友圈,作为别人的谈资,方姜不得不马上结束这小小的任性。
不知是否因为走上这条路毫无计划毫无预设,这么多年过去, 方姜仍未习惯自己随时暴露在大众面前。
孟时桢笑她偶像包袱太重:“你看那些港台艺人,被拍到的概率比你大多了,也不见人家遮遮掩掩, 成天躲镜头跟鬼似的。”
“那不一样。”
方姜一向觉得出现在镜头前全是工作,既然是工作,就应当以工作状态的自己去面对。那时她天真,以为做明星是一种工作, 有上班和下班时间。谁知演员才是工作,而明星,是光环也是紧箍咒。所以她尽力避免非工作时间出现,她需要一块天地和时间和本来的自己相处。
如今,多了一个人。
难怪那人对电影的了解程度超出常人,对她挑三拣四,难怪。
托那人的福,像是被打开了情绪的魔盒,八百年没体验过的各种情绪全冒了出来。明明生她的气,恨不得咬她掐她,但是听说她吃官司会心疼,想到她和纪幼恬的聚散离合,那天纪幼恬看她的眼神,几度欲言又止,又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算是知道那人偶尔流露的丧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司或许没有直接摧毁她,可却迫使她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而那条路,崎岖蜿蜒。
坐进车里,方姜不免想到她说过的话:不能广而告之失却了恋爱的乐趣。这个时代,和明星,尤其是和女明星恋爱,注定了不能在人前秀恩爱。对于女明星的污名远比男明星严重和方便,只要是性方面的话题,随便泼女星脏水都有人信都有人起劲地声讨。被世人得知恋爱的消息,不亚于给世人一个攻击的借口。
男明星分分合合,别人当作是风流,女明星分分合合,别人当成是黑料。男明星家暴大把人半夜三更酒后吐真言想他是个阳光少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女明星遭到家暴皮开肉绽,最后被舆论逼到自杀。
结婚亦不能使女明星幸免于难,大众只接受她们结婚的新闻,最好门当户对,最好颜值相当,最好一生只结一次。对方富有,公众和媒体会说女明星只爱钱;对方相貌平庸又富有则恰好论证了这一点。对方相貌平庸又不富有,公众和媒体会说女明星眼瞎,把她的情史统统翻一遍,议论她是不是受到有钱阔佬伤害,随便挑了一个接盘。要是离婚,就是在公众和媒体的意料之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真是让人悲哀叹息的现实。
“小刘,你还记得臭贼秃家在哪里么”
好好一个小姑娘,被方姜又是臭光头又是臭贼秃的称呼,小刘觉得周小姐人好才会不跟她计较,嘴上利落地回答:“记得。是要过去”
“嗯,过去。”找她。
找她干什么,方姜没想好。连续几天冷战,半边怒火半边心酸把她拉扯得浑身乏力,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要找她,见到她。
至于孟时桢的再三关照:少出现在安保差的小区里,以免被人认出来盯上,早给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可以忘,但是司机不能忘。“现在时间还早,怕是会有很多人。”
“我见不得人嘛,到了叫她下来。”
到了,该下来的没有下来。方姜一口气打了十七八个电话,无人应答。
“小刘,你来打。”有点怕那人不想接自己电话。
几分钟内十几个电话,就是在洗手间也来不及接。小刘为难地说:“周小姐可能在忙或是没有听到,不如再等一会儿”
不等了,望一眼周至所在的那层那户,方姜推门下车。“等什么,我直接去找她!”
小刘连忙熄火锁车跟上,上到四楼,就见传说中的女神啪啪啪敲着铁门,活脱脱是雪姨高唱傅文沛快开门的架势。
“嗷嗷嗷,嗷嗷嗷。”
方姜在外面恶狠狠地敲门,狗在门内叫得凶残,此起彼伏,应声作和。小刘担心死了,挡在她的背后,生怕隔壁邻居出来看热闹。这一看,怕是要看到大热闹。
“杠开,嘘,嘘,闭嘴,坐下。”训着狗,打开门,周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是你”
“你怎么现在才开!”这话问得多余。周至整个人散发着浴后独有的热气腾腾湿漉漉的香气,衣服歪歪斜斜,半截汗衫的下摆在睡裤里,半截在外,足以说明方才是虚惊一场。为自己无谓的担忧感到羞恼,方姜骂她:“开门也不晓得把衣服拉拉好!”
周至看看自己,看看扑腾起来的杠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是谁啊是谁啊在外面砸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欠了高利贷呢。她哪有心思拉好衣服,能穿上该穿的就已经偷笑了。
不过,门口不是说理的地方。
“进来再说。”
方姜进门,杠开又是摇尾巴又是站起来抱她扑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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