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正房中。
沈玦终于第一次进了沈父的房间。
其实这间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仅此而已。
唯独不同些的,就要属墙上所挂的那柄剑,还有剑旁的画了。
和原主记忆中的场景很像。但沈玦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将目光投向那幅画。
画中一名白衣女子,单手持剑立于桃花树下,剑尖上一朵柔嫩花瓣,还有女子脸上明艳而温婉的笑,中和了其中的肃杀气,更衬得她清丽出尘。
而这时,沈玦终于发现哪里不一样了。
就是这幅画。画上一道浅淡得几乎难以发现裂痕,像是一道伤疤一般,无情地划过女子明媚的侧脸。
这道裂痕并不显眼,也不影响画的美感。可一旦发现,那小小的痕迹就宛如卡在喉间的鱼骨,令人难以忍受,颇觉刺目。
“你娘是青羽门主的得意弟子,”沈父终于开口,打断沈玦的思绪,“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个,也是最有希望,继任门主之位的一个。”
“而我,不过肉体凡胎,又是一介穷苦书生,是配不上她的。”
“我也的确害死了她。”
说着,沈父回头,对沈玦道:“我和你一起,害死了她。”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但沈玦看到他的眼睛,却忽觉通体发寒。
因为太平静了,平静到其中没有任何生气。
他不由后退一小步,身体贴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如果沈父突然暴起发难,他现在不一定能够抵抗得了。
然而沈父并未有所动作,他只是看了沈玦一眼,就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幅画。
“身为青羽门的核心弟子,与凡人私通乃是大罪,她被逐出了门派。”沈父道,“在她说可以和我永远在一起了的时候,我很高兴,发誓一定会好好待她,永远,好好待她。”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她与我在一起,甚至还有了你,这不仅仅是违背青羽门门规的问题,更是会令她魂飞魄散的问题。”
“为什么?”
沈父说到这突然停顿下来,沈玦下意识问了一句。
沈父看着墙上的画像,画像上残留的裂痕,无论如何都无法修补,就像有些人,失去了,便再也无法挽回。
半晌,他缓缓闭上眼睛,道:“青羽门的功法,会使女子体质受损,生子这等消耗巨大元气的事,是她们无法承受的。这个功法,练成的等级越高,反噬越强。而她,是青羽门最杰出的女弟子。”
沈父没有再继续说,但是沈玦已经可以猜到。
他娘为了生下孩子,放弃了自己。
沈玦想着,明白了沈父为何对原主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并非不爱他的孩子,只是他爱自己的妻子,胜过爱孩子和他自己。
可是……
“为什么青羽门的人会来?”沈玦问。
方才沈父所说的一切,不只告诉了他原主爹娘的事情,还告诉了他,这个世界,是个玄幻背景的世界。
而且看这样子,凡人和修士之间,有着巨大而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既然沈母已经被青羽门逐出师门,他们便应该与青羽门再无关系了才是。
青羽门高贵的修士,又怎会屈尊,来找他一个凡人之子?
沈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许是那时的记忆太痛苦,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玦一直知道他身体不好,但却从未见他这样剧烈地咳嗽过。心中一惊,他忙跑过去,轻拍他的背部。
但是没有用,沈父咳嗽得越发厉害,沈玦甚至从他掩唇的指缝中看到渗出的血。
强迫自己不要慌神,沈玦把他扶到床上,道:“我去倒水。”
沈父猛地拽住他的手,艰难道:“咳……别……别去了……”
沈玦看着他因为咳嗽而重新充血的面色,心中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甩开沈父的手,他快速跑到外面倒了一碗水进来,小心喂给沈父喝下,还拿了帕子,细心擦拭他的唇角。
也许是水起了作用,沈父又轻咳了几下,终于平缓下来。沈玦扶着他躺平到床上,没有说话。
他知道沈父还有话对他说。
果然,沈父静静看了他半晌,突然抬起手,放到了他的头上。
沈玦愣了愣,僵在哪里。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体会过父爱的温情,现在面对沈父,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沈父似乎也是如此,只把手在沈玦头上放了短短一瞬,很快便拿开了。
连带着视线也偏开,不再看沈玦,他道:“你跟青羽门的人走吧,他们不会害你。拿着墙上的那柄剑,那是你娘留给你的。”
“那你呢?”沈玦问。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沈父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去找你娘。”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沈玦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火气,脱口而出:“你就那么想死吗?”
沈父愣了愣,惊讶到偏头看了沈玦一眼。
他不知道他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他并没有生气。
微微摇了摇头,沈父说话时甚至勾了勾唇角:“不,我不想死,我只是想她了。”
沈玦沉默下来。
沈父的事情,他自认没有立场去评判什么。
毕竟他也并非沈父的亲子。
沈父应该早就下定了决心,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甚至说,他是期待着这一天的。
只是陡然听到这样一段经历,又一下子被动接收了很多不同寻常的消息,沈玦感觉有些难以消化。
更何况,外面还有事在等着他。
.
“小白……小白!”
沈玦刚走出屋子,就听见叶小三急切的叫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他能听出来,是小白的。
沈玦猛地抬头,就见小白在叶小三怀中,小小的身子抽搐不断,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