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一星期后,学校里那本身也不算太热烈的躁动便慢慢平复下去了。
毕竟第一次月考已经不远了。而在七中,每一次考试都不容忽视,因为这关系到班级之间的排名。
一时间,下课后的走廊上都冷清了不少。尤其是b班的门前,已经称得上是门可罗雀。去找熟人聊天的a班同学走过去都被吓了一跳,回来说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待在教室里学习。
有人听了后吐槽道:大概他们都还记得曾经被吊车尾f班反超的耻辱吧。
众人哈哈大笑,然后心照不宣地回去摸出课本开始复习。
早自习结束后的教室里有些嘈杂,白恬打着瞌睡坐在座位上,被刘然无情地进行嘴炮摧残。
她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刘然为什么能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话还不带喘气儿的,难道胖一点肺活量会比较大吗
“老大老大,你知不知道李老秃为什么会被调到高中部来”
“我哪知道,总不能是为了折磨我吧”
白恬说起这事儿就来气,本来满心以为升学后就能逃出魔掌,她心情畅快到毕业那天走路都带风。哪能想到刚出狼窝又进了虎穴。
看了眼右手边空着的椅子,白恬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我听说,是因为校长的女儿。”刘然压低了声音。
白恬冷不丁听到这个字眼,太阳穴立刻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她现在就想让刘然闭嘴。
但是刘然并不能领会她的心情,一股脑地把自己打探到的情报全部倒了出来。
七中作为全市升学率第一的重点中学,每年都有无数人挤破了头想进来。
而无论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门槛都是一样的高。因为比起从外校参加考试,由初中部直升高中部要容易一些。这间接导致了想要挤进初中部的人更加多,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但无论门槛多高,学子们都还是趋之若鹜。
所谓名校,除了聚集成千上百的优秀学生以外,更核心的是它的师资力量。
七中能够常年维持全市第一的升学率,其教师团队的能力当然是不可言喻。
对于白恬来说,李老秃是一个又胖又秃的糟老头。他脾气火爆,还特别较真儿,老喜欢盯着她不放。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她初中生涯的噩梦。
但这并不妨碍白恬知道李老秃是个好老师。
因为李老秃——李学民老师,是七中的王牌教师。
小道消息称,李老秃原本是要今年上半年结束初三的升学后,就正式退休的。算算年纪他也确实早该退休了。
但不知为何,他不仅没有退休,反而还直接调任到了高中部。
要知道,初中部与高中部的压力不是一个等级的。很多初中时期的乖孩子在上了高中后会进入长时间的青春叛逆期,折腾能力远远超过初中生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
尤其是七中的学习压力非常大,抗压能力较差的孩子很容易走极端,一些再微不足道的矛盾都能引发不可挽回的惨案。
所以按道理来说,李老秃这个年纪真的不适合到高中部教职。万一他的身体折腾出了问题,谁也担当不起。
然而这件有些反常的事不仅发生了,与此同时,校长的女儿也正好分在了他的班上。
看起来这两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冲突,甚至很合理。毕竟一个是a班专属的老师,一个是永远都占据年级第一的优等生。
但实际上,从高中开始,这位年级第一才首次进入a班。初中的整整三年里,她都在c班没挪过地方。就仿佛是一个被抱错了的孩子,住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偏偏还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包括她自己。
七中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是完全靠实力说话的地方。
要进a班,升学考试的排名只是一个入门资格,真正关键的是学生前面一整个学年的综合成绩。
不仅如此,进了a班之后也可能会被新学年考上来的其他人刷下去——在七中,任何班级的人都有机会进入a班,只要你考得上。
所以不合理的地方就在这里。
一个在过去三年里随时可以进a班但却对a班不屑一顾的人,突然进了a班。
与此同时,一个原本要退休的王牌教师突然被调任到了高中部,继续带领a班。
这很难不让人将其联系起来产生猜想。
这些八卦刘然讲得头头是道,白恬听得昏昏欲睡。
“所以啊,李老秃多半是校长留下来的,他可是咱们学校的top1。校长女儿上高中,有他带怎么都比其他老师好。”他口齿不清地说着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没有心思去听自己不想知道的八卦,白恬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道:
“怎么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以后这种八卦少说几句,别忘了当事人跟咱们一个班。”
刘然抹了抹嘴,抬头看着她,满脸震惊:“我居然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正经的话,看来是我没睡醒。”
白恬抬手就往他胳膊上肉最多的地方来了一下,刘然发出一声惨叫,跳了起来。
打蛇需打七寸,刘然不是蛇,但上胳膊就是他的七寸。
“好狠毒的女人!”刘然咬了一口煎饼,在白恬抬起腿踢过去之前迅速离去。
上课铃准时响起,白恬深深怀疑学校的时间表就住在刘然的心里,不然他怎么能每次都掐得这么准。
第一节课多半是李老秃的课,白恬揉了揉脖子,抽出教材书垫在桌上,埋头就睡。
右手边的座椅被轻轻拉开,一阵轻风吹过,熟悉的味道飘过来。
淡淡的香味,不像香水那样浓烈扑鼻,也不是洗发水那种化学产品的味道。
开学一整周了,白恬已经习惯了每天坐在教室里时都会闻到这个味道。
总比臭男生身上的汗味好,她安慰自己,然后照旧背对着旁边的人闭目养神。
和她截然相反,刚坐下的人规规矩矩地拿出自己的课本和文具,摆在桌上,接着便看向已经走进教室的老师道:“起立。”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白恬隐藏在最后一排的窗边,没站起来。
“敬礼。”
整整齐齐的一声“老师好”被拖得很长,白恬悄悄打了个哈欠,依旧动也不动地趴着。
班上的座位是按照身高来排的,女孩子要比男孩子发育早,这时候大多高个子的都是女生,占据了后面的几排座位。
但白恬除外。
她的个子在班上属于不高不矮,正在发育的身型偏瘦,一眼看去就是个小女孩,本该坐在前三排的。
但李老秃当了她三年的班主任,实在是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干脆把她发配到角落里,不让她影响别人。
至于坐在班长的身边,难说有没有企图以此压制管教的意图。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开学一周以来,白恬以前什么样,现在依然什么样,并没有打算向自己的同桌学习,而她的同桌对此也都视而不见。
胖老头站在讲台上,将下面所有人都尽收眼底。他藏在老花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扫了一圈自己的学生们,目光在角落里顿了顿。
不着痕迹地叹口气,他拿着教材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起一根粉笔,开始讲课。
“……a>1时,则指数函数单调递增……”
白恬其实很喜欢听李老秃讲课,因为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入眠的魔力。很快她就彻底睡死过去,还做了久违的一个好梦。
十分钟后,角落里的呼噜声越发大声,站在讲台上的胖老头忍无可忍,转过身就将手里的粉笔头扔了过去,精准命中那颗黑乎乎毛燥燥的人头。
“嗷!”白恬瞬间坐了起来。
“我的一百万彩票!”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坐在白恬身旁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出手指拿起白恬课桌上的粉笔头,小声道:“李老师看着你呢。”
白恬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眨眨眼,看着李老秃越来越黑的脸,非常自觉地站起来走到门后面。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格外听话,让别人有气也没法发出来。
捏着粉笔头的人一边看着她,一边把玩着白色的小小粉笔,然后收起了脸上的笑。
白恬非常不幸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她条件反射地避开对方的目光,紧绷着背开始面壁思过。
接下来的半节课,白恬如芒在背,难熬极了。
她对于别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非常敏感,就算背对着也能感觉到。而她知道,对方跟她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一周以来她尽可能避免与对方对视的原因,连多余的打量都全部规避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直到毕业,她们之间都不要有交集。
全校大概只有白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因为事实上,在每个人的眼里,白恬的同桌都是一个完美的人。
出身不凡,成绩顶尖,又长得漂亮,几乎所有的便宜都被她占尽了。
偏偏她连性格都好得无法挑剔,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求助,不吝啬自己的学识,谈吐大方,待人亲切。好到连同龄女孩子都无法生出嫉妒之心。
如果一个人比你优秀一些,你或许会不平衡,会生出看不顺眼的情绪,甚至因此而讨厌对方。
但如果那个人比你好太多太多,你就只剩下了瞻仰,因为那望尘莫及的感觉实在太过无力,连多一分的嫉妒都挤不出来。
就连白恬自己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渐渐被对方展露出来的一切所迷惑。
太无害了,无害到白恬好几次都情不自禁地陷入自我怀疑。</p>
那一天她见到的人,真的是叶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