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
很美丽的纸。
薄翼青纱纸下透着一笔风雅又雄浑的魏楷。
末两句写道
“有女怜仙, 仰慕公子。见之则生, 不见则死。”
落款为“独孤棠”。
一只美丽的手, 将信笺收入衣襟。
苏试站在一只小舟上, 小舟像是岁月的遗物,里里外外都爬满了绿色的苔藓。
山如屏,水如鉴。
轻舸移过江渚。
合欢谷已在目前。
山上有陷阱,水中有机关。
一个绿衣美人正在岸边, 按着一棵木桩。这木桩其实连着机簧, 将其按下,就可以将水中机关暂时关闭。
她正好奇地看着从水面上而来的白衣人。
只见他衣袂飘然,似有霜风侵衣, 眉宇已在淡烟疏雨之中朦胧。
待近了看, 见着舟舷边立着一只山雀,扭头梳理着雪白可爱的羽毛。水中又有一尾小鱼追啄着舟上的青苔。
舟中人敛神闭目,容姿洒淡。
好似那出尘丰骨、舟中仙。
未见其容,已觉不俗。
叫人恨不得为烟为雾, 氤氲在他身旁。
绿衣美人起身, 她刚从木桩上松手,便见舟中人似有所感,睁眸向此处凝睇过来。
他的眼睛,清如云水一色, 一点眼波,便是鱼尾撩动水面而泛动的、一道吻痕。
舟首叩上河边矶石,山雀一惊而飞, 鱼儿也翻起水声潜入河中。
绿衣美人亦惊动,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由得泛起叹息
行止云满身,物我两相忘。
能做到物我两忘之人,武功之境界,非常人可以窥探。
她不由得为谷主担忧起来
绿衣美人行到渡头,矮身行礼道
“苏公子,请随我来。”
苏试便随她上岸。
只见谷中长廊萦回,楼宇美丽,满目的朱红漆亮之色。
一道长廊,竟绕山而上,通往半山的金红殿宇。
其下有海棠庭院,一个梳着双垂髻的女童正扫着残雪。她扫几下雪,又忽而和扫帚跳舞。那落花与雪相堆,都在树下堆成个小山锥状,显得清净可爱,不见其衰残,而另有一种美丽。
山上女郎的串串笑声,透过遮阳的藤蔓,挥洒下来。
走到半道,便有一个凉亭。
亭中已有四个月白衣裳的美人,为首一个道“公子,请留步。”
便有两个上前,呈上一个长方檀木盘,恭谨行礼道
“请公子佩戴索魂锁。”
盘底洒满了花瓣。上搁一双精铁所制的镣环。表面有美丽的鎏金花纹,两个脚环中间连着一根尺长的锁链。锁链两端连着的是镣铐内的机簧。若是扯动锁链,就要触发镣铐中的机关,将有毒针从脚铐中探出,刺入人筋脉。
美人将这镣铐的机巧一一说了。
见苏试没有拒绝,便有两个美人上前,跪到苏试跟前,用温柔而纤美的手,小心翼翼地为苏试脱下鞋袜来,仿佛是为他戴上饰品般、戴上了那对脚镣。
从长廊上下来,有一条彩色鹅卵石路,通向那座金色的楼宇。
小路两旁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明妆素衣的美人,俱是手挽花篮。
等苏试踏上这条小路,往前走去,便不断地有美人为他在路前洒下粉红娇艳的花瓣,一对对美人,相继地用温柔甜蜜的声音,一齐轻声道
“欢迎苏公子。”
独孤棠不愧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叫人觉得,来合欢谷送死,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还未进得那金屋,便已从中听闻悦耳琴音。
铜炉中轻烟袅动,桃衣美人先弹了一首渌水,而后弹起了楚妃。
苏试踏上红线毯,缓步向前走去。
那桃衣美人抬头看了苏试一眼,便弹错了一个音。
便听一道声音轻盈而又庄严地响起
“出去。”
那桃衣美人,羞愧落泪,低头抱琴而去。
说话之人正是独孤棠。她一出声,那为她端去茶盏的青衣小婢手一抖,手中茶盏跟着一斜,便将少许茶水泼在了她外袍上。在白色的锦衣外袍上洇了一道淡碧痕迹。
那青衣小婢忙用手帕去吸拭,惴惴不安地抬眼去觑独孤棠的脸色。
独孤棠仿若未觉,并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正落拓地坐在一张美人榻上,面前张着一张桌案。与人打牌九。
那牌九是翡翠做底,用玛瑙和水晶镶的点数。
待到苏试走近了。独孤棠便将手中牌九一放,抬眼道一声“坐。”
那陪着独孤棠打牌九的三个黄衣美人便鸟雀般地散了。
苏试落座。
独孤棠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
香室中的其他美人,也都暗暗地注目。她们看到苏试脚上的索魂锁,都不由得露出复杂的神色。
看来这男子,对怜仙是感情深厚的了。也难怪叫她抛下堂主之位,不惜犯禁。宁肯被逐出谷,也要将他维护了。
合欢谷的女子,并不相信怜仙竟也会单相思。她们不相信合欢谷的女人,竟也会自作多情。
她们都以为是苏试诱惑了怜仙,才叫她犯下了错。
这时,有美人奉上美酒一壶,象牙杯一盏。
独孤棠看着苏试道
“自我立谷以来,入我谷中的女子,定要守一规矩合欢谷的女子不能喜欢上任何男人。一入合欢,终身不嫁。”
苏试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独孤棠又对苏试道
“你是否已经知道,怜仙为你犯了禁”
苏试略微困惑地道“是。”
其实他实在是不明白,合欢谷中的事,怎么就和他扯上了关系。
若说,叫他由此就记起一个不知姓名,又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还不算难事的话。那么要以为这个女子,深深地爱上了自己。恐怕不是一般自恋的人,才有这个智能作出这等推测来。
独孤棠道“既然你已知道我谷中的规矩,又知道我已发现怜仙为你犯禁。你就该知道,你与她两个人,我只会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