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益嘉的眼睛贴在他肩上,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上来,他到底不是个孩子了,可是当韩轶又说“还有我”的时候,他却又一次哭得不知收敛。
当晚韩轶没说要走,两个人倒是都挺坦荡,他喝完汤借浴室刷了个牙,等陆益嘉洗完澡后,已经躺进了被窝,谁都没别扭着撇开宽敞松软的床、抢着要去睡那张逼仄窄小的沙发。
陆益嘉住得稍偏,夜里万籁俱寂,能听见渐渐出现的扑簌簌的声音,竟然是这一年的初雪落下。
雪一落,屋里好像立刻就冷了,陆益嘉往被窝里缩缩,韩轶原本在他身后和衣躺着,很快凑过来,不很近,但还是伸了条手臂揽住他。
韩轶轻声问:“睡了吗”
陆益嘉没说话,只伸出手,慢慢把他手腕上的表摘下,放在了床头柜上,韩轶就立刻将拥抱收紧,胸膛也靠过来,紧贴陆益嘉的背。
“师兄。”过了会儿,陆益嘉小声叫他。
韩轶低声答应:“嗯”
陆益嘉的声音模模糊糊,要很认真才能听懂:“很想你,毕业那天,很高兴,外婆生病很累,都很想你。”
韩轶沉默很久,又嗯了一声。他的心跳几乎快得让陆益嘉跟着血压飙升,陆益嘉道:“你计划过去美国找我”
韩轶还是“嗯”。
几个月前,从韩家出来,韩滢送陆益嘉去地铁站,一路都拉着他聊个不停。
说她已经十五岁了,明年上高中,和韩轶当年读的是同一间,又问陆益嘉,说到他出国读研的学校,韩滢惊道:“之前我哥也差点儿去那儿!”
她八卦起来滔滔不绝:“小陆哥,你不知道我哥多牛,本来我爹妈都说读个博就完了,他读博的时候就跟大爷一样,成天在外面搞东搞西,没必要再耗时间,他非还要出去,后来妈好不容易松口,他自己和家里都准备了好多,可临门一脚,我哥又不了,你说多气人,我妈都给气无语了。”
陆益嘉突然想起来,回国后,他见韩轶的第一面,确实是在托福班外面,当时韩轶还拿了个背包,明显刚从里面出来。
他麻木地进站上车,站在车厢角落听两分钟一次的人工报站。原以为自己对韩轶的愧疚已经够多,不在多那一星半点,可是当他回到盛誉,收拾完东西滚蛋的时候,站在门口,听见身后门锁上的音乐,想起两年多以前,自己在商场碰到韩轶的当下记不起他的名字,就感觉被悲哀从头浇到脚,是替韩轶。
“不用说那些。”韩轶一字一字地,好像从齿缝咬出,极为艰难,他又一次在无意识中把陆益嘉抱得很紧,衬衣半卷露出的小臂上肌理分明,握着陆益嘉的手用力到几乎使他痛叫出声,“你怎么想陆益嘉,你心里,怎么想”
他想要答案,又怕答案,那样引而不发的痛苦陆益嘉却好像全能体会,一秒钟都不忍心叫他多挨。
可陆益嘉也慌,为他无知无觉中七八年浓重的感情,为自己直了二十六年的性向。
这几月,他想韩轶,逼迫自己去想,也不由自主地想。他搜罗来很多片子,头一次,全是男人和男人的,大剌剌躺在视频播放列表里,进度条显示全都打开过,又全都没看多长时间。
很久,陆益嘉被韩轶攥住的手指动了动,肩膀一扭,面对面转了回去,干了大半的发顶挨着韩轶下巴,嘴唇在上看蹭了一下,又害怕似的躲开,钻进韩轶怀里,声音极低,好似哼出来一般,又似远方山上和尚撞钟,那动静在群山间回荡,一圈又一圈,渐渐震天动地:“师兄,你别把我、当女孩儿。”
韩轶一瞬间在被窝里将他抱住,像狼叼住了羊,不生吞掉不会松口,两人隔着两层衣服,却仍觉对方皮肤烫得要命,可被烫死也不松开,怎么能松,陆益嘉发顶被重重吻了几吻,侧脸贴上一只干燥热烫的大手,摩挲什么宝物似的笼着他,然后听他那收敛、克制、生怕吓坏了他的师兄哑道:“没把你当女孩儿,我拿你当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