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线索和资料都有限,陆知闲他们的调查也就止步于此,没有更多深入。
除此之外,楚云声还在黑皮笔记本里发现了夹着的储存卡和一张容陈手绘的地图。
地图上有很多地方打了鲜红的叉号,只有两个位置,画了圈。其中一个是容陈坠崖的小凤山,另一个距离小凤山不远,楚云声辨认着上面的地标和名称,将其同陆知闲父母遭遇矿难的地址对上了号。
似乎有一根线隐隐地串了起来。
从剧痛痉挛中缓缓恢复过来,楚云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没有什么犹豫迟疑和恐惧退缩。
他合上黑皮笔记本,将其塞进风衣的内袋里,然后毫不见外地从床底下取出容陈破旧的笔记本电脑来,开机,插上读卡器,点开了储存卡里的内容。
真相的一角已经被容陈摊开在自己的眼前,楚云声不需要再有任何多余的迟疑。
卡内只有一张比容陈手绘的更简陋的地图,和一段音频。
楚云声移动鼠标,点击了播放。
旧电脑的音响传出滋滋的电流音,一段空白之后,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扭曲的男女莫辨的声音在狭窄漆黑的卧室里低沉地响了起来,不是中文,而是法语。
“你经常会产生幻觉。”
这道声音充满了肯定的语气。
它飘忽如在耳畔,似能钻进人的心底,不温柔却好像极为动听。
“在你的幻觉里,天空灰蒙,乌鸦盘旋,大地充斥着疯狂的嘶语,全部是爬行动物遗留的痕迹。”
“行走在街道上的路人,会爆出脑浆,并试图摘下别人的大脑放进自己的身体内。睡在婴儿车中的孩子,会啃掉自己的手指,对你露出残忍而又可爱的微笑。”
“夜半的钟声里,阴影中出现跪拜的黄衣人。”
“他们走上高楼,走上尖塔,前仆后继地一跃而下,摔烂的血肉一层叠上一层,一块堆上一块,腐烂成蠕虫的巢穴。”
它逐渐刺耳起来,好似指甲抓挠玻璃,传递着一股莫名的癫狂错乱感。
楚云声按了按眉心,尽量忽略这音频中的情绪影响。
“这些幻觉令你非常痛苦,非常困扰。”
“你想过要去寻求医生的帮助,但每每都停留在诊所门口,徘徊放弃。在经历过那场手术之后,你在潜意识里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一位大夫。没有人阻止你,是你自己在阻止自己康复。”
“你甚至没有将这疯狂与臆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或许你也舍不得它们被分享。你恐惧它们,但也享受它们。”
“可你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的父母也不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们好像后悔了。他们违背了协议,想要暴露你的秘密。为了保护你,我们杀掉了他们。”
“不,先不要急着怨恨我们。”
“我们保留着让你向我们复仇的机会,但你需要力量,很强的力量。车祸,手术,你父母的死亡,你的一切疑惑与困扰,以及力量,都在这本黑色的笔记本中。”
这道声音渐转低柔,仿佛魔鬼引诱的低语。
“这是一本复制而来的魔法书的残本,它非常宝贵,来源于人类之外的历史阶段,安全局的所有藏品与未知科技都无法与它相提并论。”
“它记载着阴暗惊悚的历史,蕴含着邪恶污秽的咒语,教导着血腥糜烂的仪式。无数位伟大的神明,无数位天才的魔法师,都曾拥有过它,并丰富它。”
“现在,它的复制本就在你的手中,旧日的力量即将复苏,你可以选择臣服它,也可以选择驯化它。”
“它会带你拨开这个世界的迷雾,来到新世界的入口。”
“我们会在那里等你。亲爱的容。”
这道古怪的声音轻轻笑了起来,透着期待与愉悦。
随着最后两秒短暂尖锐的电流声,音频播放到了结尾。
楚云声笔直地坐在桌前,清冷的面容被电脑的光亮照得苍白空洞,脑海中不由生出一段段卡带般的黑白色的奇诡幻象,好像旧时候的恐怖片,阴郁而攫人心神。
弗格森私人医院的大门,刺眼的手术灯。
噩梦惊醒的深夜,死亡通知单与尸检报告。
乱葬坑,深山老林,腐臭的动物尸身,阴晦死寂的祭坛,滴血的花纹与蛇行的文字
是容陈,又是容陈的记忆,容陈散发的、堪比未知疯狂的存在的精神感应。
楚云声昨夜已与他建立了连接,躲不开,避不掉。
“哗啦砰”
一声混乱的响动,电脑砸落在地,椅子翻倒。
楚云声一头栽在床上,抬起的手掌死死捂住扭曲起来的半张脸,喉头一阵蠕动,眩晕呕吐的感觉强烈到几乎冲毁所有神经。
楚云声死死压着这股呕吐感,快速地哑声道“我要去小凤山和平西矿区,怎么带你走”
眼前模糊颠倒,光影扭曲拉长着。
视网膜蔓延开诡异的殷红,如血管铺张凸起,扭动嘶吼。
耳内渐渐灌进嘶哑狂乱的呓语,它们传递着疯狂,传递着痛苦,传递着未知的畸变的惨嚎。楚云声的心脏如同拥有独立的生命意识般,不受控制地狂跳着,为他分辨着这迷秘的嘶语。
很快,他在无数的狂躁之中捕捉到了那道声音。
它仍如从前般动听熟悉,只是失去了一些干净与清越,多出了令人悚然而又痴迷的迷魅与怪谵。
“不要去,不要去那里非常危险”
无尽的邪恶嘶语中,容陈轻轻地说着,仿佛带着一种奇诡的温柔“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去,想知道我未曾见到的真相挖出我的大脑,带在身上”
“带着我”
“我和祂们不一样我会我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
楚云声从指缝间睁开了血丝凸起的眼“我一直都会相信你。”
容陈似乎笑了一声。
那声音太轻,在混乱之中仿佛只是一阵无形的风。
笑声之后,层叠的幻象与悚然的低语都渐渐消失,一切恢复如常,卧室清冷依旧。
楚云声在床上靠坐了十分钟,平复着身体与精神的剧痛,然后起身收拾好这里的残局,带着容陈想送给他的东西,开门离开了这里。
602的房门被再度锁上,楚云声踩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缓步下楼。
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道口的转弯处时,602上方黑掉的监控摄像头突然闪了闪,朝着楼梯的方向缓缓转了过去。
一周后。
楚云声收到了外出申请的批复,并得到了一个禁区出入许可证。
他把批复和任务要求转发给了第七处,等待回信。
可惜第七处的两名外勤昨晚已经离开,不然楚云声不必再多费事给第七处提交申请。
这两人其实早就想离开了,因为安欣之死实在调查不出什么,隔离之后也未曾在七天危险期内再度发生类似事件,所以感染源虽然没有找到,但这个案子却是可以结了。
比较令楚云声意外的是,杜颖好像忘记了他那天晚上的逼问和那把钥匙的古怪,面对他没有丝毫异样,也没有向第七处告密的打算,只在安欣的死亡阴影中沉寂了几天,便又渐渐恢复如常。
楚云声猜测,可能是容陈做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平西矿区附近。
第七处的面包车上,侯万国刚坐上驾驶位,就听见自己的平板电脑传来了一道提示音,他随手划开,看到了楚云声提交的调查小凤山与平西矿区异常情况的申请,还有局里的批复。
“副处,怎么了新任务”
副驾驶上,林艺探头看了眼,好奇道。
“第九研究院的,”侯万国道,“上次说了两句,没试探出容陈的尸体有没有问题。但现在看,估计是没出什么问题。他们新上任的院长都另辟蹊径来找新科研成果了。”
“那我们小队接吗”林艺问。
侯万国咧了下嘴“接,怎么不接多和这位楚院长接触接触,我总觉得他不简单,有大秘密。要是可以,我也给他申请一个理智监测器,往手腕子上一戴,这些搞科研的天才,十个里八个是疯的。”
林艺从侯万国的戏谑里听出了一点东西“副处你怀疑他”
“说不上,直觉吧。”侯万国道,“不说了,先把后头这两位送回家,放在这儿都有两周了,既然检查没问题,那就不能再耽搁了。”
林艺闻言,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那里其实没有座位,都拆除了,剩下大片的空白,此时正放着两个担架床,担架床上躺着两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
“是一对外出打工的夫妻。”
林艺有些不忍地说道“我看过他们家里人的资料,一位八十岁的留守老人,耳聋眼花,一个高三的儿子,在镇高中上学,成绩很难考上大学现在他们两个顶梁柱没了,就算矿区给的赔偿金不少,家里孩子和老人往后的日子也是要更苦了”
侯万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沉默着踩下了油门。
灰扑扑的面包车启动,直奔豫北的陆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