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的规划成果并不是恐怖屋,而是以恐怖元素为主题的游乐园,近海区域是休闲区,内设酒店提供食宿,游乐区则以娱乐设施为主,建筑均采取大量造旧,甚至有一片地直接原地取材,保留了十几年前的被海水冲垮的断壁残垣,既节约成本又显得逼真。
光有硬设施还不够,他还另外拟定了一个计划,要在网文界中寻找一名人气高的作家,围绕金沙海岸的风水传闻写一个灵异故事,同时组建运营团队,炒热这个ip,将软文化发展起来,为建成后的宣传做铺垫。
有了这本小说的存在为前提,那些传闻的可信度反而大打折扣,之前有心去散播这些传闻的人,顷刻间全成了宣传帮手,陆商这一招反客为主确实厉害。
“可是为什么要强调是网络文学作家”
“喜好恐怖元素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与网文的受众重合度高。”
黎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商把初步规划案发给了刘星铭,让他去做可行性报告,回过神来一看,已经是下半夜。厨房里飘出一阵香味,陆商这才觉得有点饿了。
“你在做什么”
“鸽子汤。”黎邃关了火,揭开瓦罐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香味立刻溢满了整个厨房,他把那层浮油荡开,从中间舀了勺清汤在碗里,递给陆商,“你尝尝。”
汤汁是清透的焦糖色,见不到那层漂浮的肉沫,显然肉在入锅前预处理过了,肉眼可见的油脂很少,正冒着腾腾热气。浅尝一口,唇齿间全是鲜香,盐分很轻,作料也不宣兵夺主,全是食材原始的味道,香菇的香和红枣的甜加在一起,与鸽子肉的绵柔混合,简直说不出的美妙,除了这些能尝出来的鲜甜,汤里还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味道,微微有些苦,似乎是中药。
陆商尝出这汤与他平时喝的不太相同:“你放了药材”
“嗯,我问过护理,都是你可以吃的药材。”黎邃怕他不放心,又说,“没有放太多。”
陆商低头把汤喝光。
黎邃忐忑道:“好喝吗”
“嗯,好喝。”陆商把碗递给他,示意再来一碗。
黎邃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顿时笑逐颜开,他眼睛大,笑起来一对卧蚕非常明显,厨房的吸顶灯倒映在他眼里,真应了他的名字。
陆商移开眼,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之前的伤好了吗”
“早好了,就剩下一点疤,夏天一晒就看不出来了。”说完,不甚在意地做了个曲臂的健身动作,鼓出好看肌肉线条。
确实是长大了,陆商想,他记得刚捡回黎邃的时候,明明瘦得像非洲难民,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长成了大男人模样。这孩子好像前十几年一直憋着劲儿似的,一遇到优渥的环境,就跟入侵物种一样,拼命吸收养分,把以前欠下的全部一次性长了回来。
他突然能理解梁子瑞的危机感了。
规划提案发出去,第二天一早刘星铭就激动地打来了电话,先是一番溢美之词,后又委婉地催了个款,陆商让他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尽管着手去办。
这份提案上会后,项目组的代表们又吵了几天架,终于给出了回复,表示同意通过。本来这份方案也才是最合理的,又没人愿意在这件事上出这个头,有陆商来接手,他们简直求之不得。只是各个负责人都代表了自家股东,自然要整点幺蛾子来博一博存在感,画蛇添足地提了一堆意见,这些在陆商看来全是鸡肋,理都懒得理,直接扔给刘星铭去处理,自己趁天气好,带着黎邃出去玩,把附近几个著名景点全逛了个遍。
黎邃发现,陆商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对待工作非常认真,此外好像再没有什么能让他特别上心的,任何事情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后来他在沙滩上,偶然见到陆商换衣服,见到他身上的疤痕,才猛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他从未在烈日下见过他的身体,光线映射下,才看清那是几道极细小的疤,是手术留下的印记。疤痕有深有浅,似乎在证明着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有多坎坷,黎邃想象不出陆商长到这么大,到底被病痛折磨过多少次。
他曾经问过梁子瑞关于陆商病情的严重程度,那时他还不懂,梁医生也不太好透露病人隐私,只告诉他了一句话:“我这么说吧,如果他不是生在陆家,而是普通什么人家,早就没命了。”
如果一个人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连生命都时时刻刻受到威胁,别说陆商,换做任何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怕是都很难再上心了。
“在想什么”陆商从远处砸过来一个沙滩排球。
黎邃从思绪中抽离,稳稳接住球,放在脚边,说:“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想家了”
“嗯,好久没有见到袁叔和露姨了。”
陆商在他身边坐下,拿了瓶汽水:“那明天就回去吧。”
“你这边忙完了吗”
“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个项目要到建成,至少还要两三年。”
“那就回去,我想向露姨多学点菜。”
陆商一笑:“她恐怕不会让你学。”
夕阳在天边渲染出一抹血红的残阳,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像飘着一层金子。
“这次提案你也出了力,回去想要什么奖励”陆商问他。
黎邃转过头来,见陆商一头黑发在夕阳映照下发出金光,轮廓边缘蒙着一层极淡的光雾,仿佛一尊镀金的神佛,能救他于水火,那一刹那,他好像突然从这光里得到了勇气,喉结滚动,认真问道:“想要什么都行”
“我能力范围内,”陆商笑了笑,说,“你如果让我现在去海里捞一盏能许愿的神灯,那我可没辙。”
“我倒真想要一盏能许愿的神灯,”黎邃看向远处,“这样能就帮你治好病了。”
陆商闻言回过头,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地相触,在某一秒钟里,达成了微秒的共振,陆商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黎邃有话要对他说。
“喂,小心――”远处突然有人喝道。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排球险险擦着两个人的脸飞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那人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跑来捡了球。
来回带起一阵风,黎邃将食指抠进沙子里,又渐渐松开拿出来。勇气这东西,过期太快了,错过了最想说出口的那一个时机,他便再无法开口。
“以后再说吧,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