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叹了口气:“多大了,叫什么?”
小丫头便摇摇头:“不记得多大,我爹叫我丫头。”
再细问,方知也是个苦命人,小小年纪便被拐了来,只等着到了岁数卖掉,如今连个父母亲族都记不得了。
宝钗心里叹了一回,道:“往后就跟着我吧,先跟着莺儿学学规矩。”想了想又道,“你这名字也不好,既跟着我,少不得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香菱吧。”
香菱忙磕了头,跟着莺儿下去了。
薛太太便跟宝钗道:“虽说可怜,到底是命薄了些,你哥哥为了她又生出一场事端,我看,把她送走才是。”
宝钗叹道:“送到哪里去呢?她一个孤苦女子,长得又这样好,送到外头去,岂不是平白害了她?
跟着我,虽说是个丫头,待她年纪大了,配个人放出去,未尝就过得不好。这也算是救了她一回。”
薛太太夫婿在世时只知听夫婿的,如今女儿渐大,又有主意,她便只听女儿的,因此便摩挲着宝钗笑道:“你说得是。我闺女这样心善,菩萨都是看着的,此去一定有个好前程。”
说得宝钗有些心烦意乱,薛家说是紫薇舍人之后,说穿了不过是个商人,进了那个地方,家里是使不上什么力了,不知道舅舅和姨妈家里能不能帮衬些。
家里已是如此了,若她再不能出头,怕是立时就要败落了,叫妈和哥哥怎么过呢。
宝玉的业师回乡去了,这些日子倒把他放了风,日日与众姐妹厮混,今日淘腾胭脂,明日办个小宴的。
贾母乐得见他们姊妹和睦,笑呵呵地看他们胡闹,不许人约束。王氏纵有十分想管的心,也不敢当着贾母说。只得趁着宝玉请安的功夫一遍一遍嘱咐,宝玉心里不爱听,敷衍着行个礼:“我记下了,太太好生歇着,儿子这就去了。”
闹得王氏也没个法子。
只是姊妹们也得跟着吕先生上课,每当此时,宝玉便趴在栏杆上长吁短叹:“哎,好好的,大家一起玩不好么?”
袭人笑劝道:“姑娘们大了,自然要有自己的事,你既然闲着,不若往二奶奶那里走走。如今大家都忙,只二奶奶养胎无事做,说不得也闷得很,你去陪她说说话。”
宝玉笑道:“正是,我这就去。”
凤姐儿正坐在日头底下看着丫头们给肚里的孩子揉尿布,一抬头看见宝玉,便笑道:“不早不晚的,你妹妹们都念书去了,闲下你了是不是?”
宝玉笑道:“可不是,闷得很。凤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呢?”
凤姐儿扶着平儿的手引着宝玉到屋里坐了:“给你这小侄女揉尿布呢。”
宝玉奇道:“你怎么知道是侄女的?”
平儿给宝玉上了茶,笑道:“怨不得旁人都笑你呆,这都多大月份了,自然是太医把过脉了说的。”
宝玉也笑道:“我看这也不一定准,前儿冯紫英他家里添了位千金,原本太医还说是位公子呢。”
凤姐儿道:“说得是,他们家过满月,你可去凑热闹了?”
宝玉摆摆手道:“我又进不去内宅,也看不见这位冯小妹子,在外头都是些满口经济仕途的老爷们,一点趣儿没有,我才不去呢。”
凤姐儿便道:“你也大了,该想想这些了。不然等你老爷有了年纪,谁来顶门立户呢?”
宝玉不耐烦道:“姐姐怎么也说这话。到那时候且还早着呢,再说,不是还有琏二哥嘛。”
凤姐儿心里叹口气,与平儿对视一眼,摇摇头不说话了。
宝玉因凤姐儿提了不爱听的话,也不过略坐了坐就告辞了。
这里平儿颇有些哭笑不得:“咱们家这位宝二爷的脾气真是……”
凤姐儿也笑道:“难为他怎么长得,明明还有些灵性,偏不往正路上使劲。”说罢出了一回神。
等贾琏回来时,凤姐儿便对贾琏道:“我看宝玉这样也不是个长法,此时有叔父前头顶着,他自然觉不出来,往后叔父退下来了,咱们也分家了,谁可还金山银海地养着他呢。”
贾琏道:“你又费心这些,随他去吧,爹娘老子都不操心,我们这些外人能干什么。”
凤姐儿道:“一家子同气连枝,他若不好了,咱们过得越好,越有人嚼舌头。
我看呐,他是一点心思不在仕途上,你说,咱们好好引导引导,培养一位书画大家怎么样?”
贾琏扶着凤姐儿躺下:“不怎么样,书画大家要是卖字画挣钱,不是玷污了他一身清贵?你快别为他操心了,没人领情,说不得还有人以为你是故意把他往歪路上引呢。
你呀,就好好养胎,把你自己照顾好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凤姐儿笑了一下,又往他身边挤了挤。
贾琏笑道:“少来招我啊,只能看不能吃,我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
凤姐儿笑嘻嘻地在贾琏耳侧舔了一下,听着贾琏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心满意足地阖目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