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将信折起来塞回信封,对张氏道:“是荣国府,自国公爷去了,愈发不成个样子了。
琏二哥信上道,赦大伯虽袭了爵,却没住进正院里,说是单给大房划了个院子,跟那府里还隔着道门,叫住在那边呢。现是二姑父一家跟着他们老太太住。
唉,想来那赦大伯也是不得老太太的欢心。如今这样,外头名声很不好听。
又说如今家中后继无人,只得一个珠大哥哥学问上还算有些能为,只是他每常看着也悬心得很,虽说书读得好,身子骨却弱,他又不敢深劝,到底隔了房,且两房也不是毫无嫌隙。”
张氏诧异道:“先国公在时,两府何等威仪,如今竟至后继无人了?”
凤姐儿叹道:“这也是子弟娇惯太过之故,我记得幼年去过他们府里,琏二哥还说他们东府里珍大哥哥会玩呢。如此,元姐姐之事倒清楚了,想来他们自己也不是没看到府里的忧患,只是男丁实在顶不上去,这才叫家中女儿进宫去搏富贵。”
张氏也叹道:“可怜了元姐儿,那宫里头又哪里是容易出头的!就是咱们这些中等人家,家里妻妾多的还要争斗一番,更何况那里呢。”
一时王子胜回来,也对张氏道:“这就是教养子弟重要之所在了。论说,他们家当日远胜我家,如今看着,家里连个正经实职都没有了,还颇端着国公府第的架子。
殷鉴不远,我们可要好好教养福哥儿,那远山书院我看就很好,你不许再心疼拦着了。”
张氏忙道:“是我的不是,只想着他年纪还小,不忍他吃苦,老爷既这样说,那我就准备起来,中秋之后就送他过去。”
王子胜方点头。
远山书院在盛州一带颇具盛名,任你是官宦子弟还是平民后生,进了书院,一律不许带丫头小厮,凡事必亲力亲为。又因书院二十年来出了三任状元,便是如此要求,那些富贵人家还是纷纷将子弟送来。
王子胜将福哥儿送进去,给他整了整衣冠:“你在这里好好听话,跟着先生好好读书习武,不过十日我就来接你了。”
福哥儿有些忐忑,又带着些跃跃欲试:“爹爹放心吧,叫姐姐给我做锅包肉,等我回去吃。”
王子胜笑着应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忍着心头不舍大步离去。
张氏自福哥儿离家便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就要往外看看:“也不知道到了没有,你爹就是不许我去送。”
又叫晚照打发人去门口迎,一见到人就回来报。
凤姐儿笑道;“娘若去了,说不定舍不得弟弟,回头再哭出来,倒让弟弟也不安。爹这样才对呢。”
张氏便不大高兴:“你也跟你爹亲,不向着我!”
凤姐儿哭笑不得道:“娘真不讲理。”
王子胜午时方回,张氏忙服侍他梳洗,又叫初霞快些上饭。
“那里如何?咱们福哥儿瞧着可害怕?”
王子胜擦了一把脸道:“他那屋子里有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我瞧着颇有礼,又比福哥儿早去些日子,也能帮着福哥儿些,你不必担心了。”
张氏嗔道:“我不亲眼见了,哪里能放心。”
“叫你去了,又得哭哭啼啼的,招得福哥儿也难受。”
张氏笑道:“跟你姑娘一样的口气,难道我就是那拖后腿的不成?”
王子胜笑道:“还是我跟我姑娘看得明白,你自己就看不明白自己。”
张氏嗔他一眼道:“快过来用饭,跑了这一头晌,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远的地方!”
王子胜只得摇摇头,自去用饭。
这十日里张氏真是坐立难安,用着饭能把筷子掉了,绣着花儿能把手扎了,账本子看了半天一页都没翻过。好在中秋已过,家里也无甚大事,凤姐儿和王子胜都摇头失笑,只得随她去了。
好容易到了书院休息这日,张氏寅时初便醒了,折腾着一时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一时又去厨房看看菜肉新不新鲜,忙了个不可开交。满府的丫头婆子都叫她支使得没个空闲,连管花草的孙婆子也重新修了一回福哥儿院子里的花形。
王子胜见此,只得早早就出门去接福哥儿。
凤姐儿这里笑道:“娘再这样,我心里要酸了。弟弟不过出门几天,娘就折腾得好几天不安生,我看,回头我出了门子,娘也不一定这样想我呢!”
气得张氏拍了她一下:“你快离了我这里才好,不说帮着我忙活忙活,还在这里添乱。”
凤姐儿只得道:“娘快歇歇吧,您这会子忙得累了,福哥儿回来还怎么说话?厨房那里我昨日已经跟刘妈妈说过了,福哥儿院儿里也都安排好了,再没有什么事了,您就安安生生等着罢。”
张氏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心啊,自你弟弟去了书院,就没有个安稳的时候。”
“这都是不习惯的缘故,弟弟往后大些了,说不得还要出去游学呢,娘也这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