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和王老爷缠绵病榻,请了多少大夫,都说只看今冬,能熬过年去就不要紧。
王子胜又请了孙太医来。孙太医捻着胡须诊了脉,沉吟半晌方道:“若论起来,老太太已是八十的人了,世间的福寿也尽享了,如今生机耗尽,这非人力能救的。王老爷这病——”
“如何?”
“说难不难,若要好,却也不易。”
王子胜和王子腾忙道:“还请孙先生指点。”
孙先生道:“令尊乃是惊惧太过又添伤怀,若他自己肯放开胸怀,不过是服两贴补药的事,否则,便是神仙难救了!”
王子胜忙求到:“还请先生尽力救一救吧,我们定时常宽慰家父,您也给开几剂药才好!”
文竹早把笔墨呈上来。
孙先生摇头叹道:“罢罢罢!既如此,我且开方子给你就是!”
虽近年关,王府上下却一派肃穆,毫不见年节动静。眼见着已是腊月二十七了,众人不免有些高兴,说得是熬过年就能好,这不眼见就是年了。
王母和李氏更是打叠起精神忙活过年,且说今年要多多施些粥好积积福。婆媳二人这里正议论着,就听寿安堂那边哭声大作。也顾不得别的,立时就往寿安堂赶。半道遇上来报信的婆子,那婆子“噗通”跪在地上,哭道:“老太太已经去了!”
家里凡是带红的全都去掉,众人也都换了素服,棺椁后事之物是早已备好的,这边装殓起来,那边就派人各处报丧。
这些倒罢了,叫王母为难的乃是要不要告诉王老爷,王老太太只得这一子,若不告诉,连送终都不能,岂非不孝。若要告诉,又恐他一时撑不住,倒随着去了。
王子胜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便是说话,王母也只会同自己对着干,因此不发言。
王子腾道:“说吧,家中如今形势这样,”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王子胜,“再叫人拿住什么把柄更不好。”
王母恨恨地剜了王子胜一眼,帕子抹着泪去找王老爷。
王老爷本已是强弩之末,听到这消息又惊又痛,强撑着要去看王老太太最后一眼,小厮把他架起来,换了衣裳,王母出去吩咐了软轿,回头叫他:“老爷,咱们这就过去。老爷?老爷!”
王母悲泣一声跪地大哭。
临近年关,王家接连去了两个人,各府便有些忌讳,只是不好露出来,祭拜过后也不多留,不过说几句节哀的话就走。因此,丧礼上不免显得有些冷清,王母便不大痛快,深恨世人势利太过。
待丧事忙完,年也已经过了。王子胜和王子腾正式上了丁忧的折子。折子一批下来,王府众人便开始闭门守孝。
王老爷一去,王母精神便不大好,时常对下人打骂不休,之前还肯听冯嬷嬷说几句,如今连冯嬷嬷也不能劝。王子胜更是不能露面,只一出现,王母便要哭骂。原本王母最是疼爱王子腾,现下连王子腾也受了几回责骂。
兄弟二人商议了,又请了大夫来瞧,王母便骂:“看着你爹去了,又想治死我!”骂走了多少大夫,一时京中竟无医者愿登王家门。
王老爷一去,王家兄弟二人级别不够,本就请不来太医,孙太医那里也不好一次两次的麻烦,这一来,竟无法可使。
好在吕先生那日见了,便道:“这症状我见过,原是宫中妇人易得的。乃因年岁到了,又不称心,情绪上便易激动。也无甚良药,不过是多多看顾,顺着她些罢了。”
可顺着她能干嘛呢?她也不要吃不要穿,就只是骂。一家人无法,只得忍耐。
那一日李氏闲来无事正在屋里打络子,一抬头见王母竟悄无声息走了来,唬了李氏一跳,忙站起来请安。
王母笑眯眯道:“老二家的,咱们姐儿可好呀?”
李氏见她今日颇和善,也不像动辄骂人的样子,便也笑回道:“还是老太太挂着她,姐儿刚吃了奶,正睡呢。”
王母道:“我来瞧瞧她,一个人也怪闷的。”
李氏忙扶着王母进了稍间,姐儿包着素色的襁褓,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叫人心里发软。王母看了一会子,忽道:“我看姐儿长得颇有老爷的样子,把她抱到我那里去,我养着她吧。”
李氏大惊失色,脸上血色褪尽,结结巴巴道:“姐儿……还太小,只会哭闹,怕搅了老太□□宁。”
王母怒道:“怎么我养我的孙女还要你来同意不成!绿柳,抱上姐儿,我们这就回去了!”
绿柳犹犹豫豫地不动,王母登时大怒,“啪”地打了绿柳一巴掌,骂道:“贱蹄子,竟连我的话也不听!”自己去抱了姐儿就走。姐儿不过几个月大,在她怀里大哭,李氏跌跌撞撞跟着往外跑:“老太太……”
王母理也不理,令人抬着软轿走了。李氏瘫在地上哭了半晌,拉着桃红道:“我就这一个命根子,何苦来抢!往日里我哪里对她不恭敬了!”
桃红红着眼扶她:“太太快别哭,把老爷叫回来想想办法,或者老爷去说了,老太太能听也未可知啊。”
“对,对,”李氏站起来:“快去,快去呀!”
王子腾得了信儿也不回二房,直接去了王母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