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还未曾去瞧过他。
李怀瑾闻言便道“我们一起去,正好”
他这话说完是又朝长安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也让长安去他的坟前拜一拜,让他知晓在这世上,他还曾有过一个舅舅。”
霍令仪耳听着这话是从那窗棂上收回眼,而后是朝李怀瑾看去,眼瞧着他面上的神色是又点了点头。
十二月,西山墓地。
寒冬腊月,霍令仪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和李怀瑾同站在一道,而他们的身前却是长安,这会长安正指着墓碑拧头问霍令仪“阿娘,他是谁”
“他啊,是你的舅舅。”
霍令仪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目仍旧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块墓碑,耳听着长安疑惑一句“舅舅”她才重新收回了眼,看着长安与他说起了当年的事,待说到最后,她是又朝那块墓碑看去说道一句“倘若不是他的话,只怕你如今就见不到阿娘了。”
长安耳听着这话,小脸一下子便端得很是正经。
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朝墓碑恭恭敬敬得拱手一礼,而后是开了口“虽然我未曾见过你,你也不曾抱过我,可是你曾救过阿娘,那么我便要好生谢谢你。”
霍令仪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她未曾言语只是任由李怀瑾把她揽进怀中。
等到日暮四斜
他们三人正打算离去,只是刚刚走出墓地,便见小道那侧又来了个人,却是柳予安。
柳予安见到他们,面上也没有丝毫异样,可见是早已知晓了消息才会走这一趟他见他们停下步子,便动身朝他们走来,待至人前,他是朝李怀瑾先拱手一礼,口中是一句“李三爷,我有几句话想同尊夫人说。”
李怀瑾闻言也未曾言语,他只是看了眼霍令仪,眼见她点了头便伸手牵着长安往前走去。
霍令仪眼看着李怀瑾和长安的身影也未曾动身,她只是依旧站在小道上拢了拢手中的兔毛手笼,而后才淡淡开了口“柳大人有何话要与我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柳予安,声调也很是平淡。
柳予安闻言却不曾说话。
他只是定定得看着霍令仪,却是过了许久,他才开了口“晏晏,我曾做过一个梦”
霍令仪听着这一句,先前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神终于有些微动,耳听着柳予安在她身边絮絮说道,她才终于拧头朝人看去天色昏沉,而她看着这张熟悉至极的面容,心下却很是平静。
她未曾等人说完便已开了口,面容沉静,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梦终归是梦,柳大人应该活在当下。”
早在当日西山的时候,她便已有几分猜测了
如今看来柳予安大抵也是通过什么机缘知晓了前世的事,可这些终归也不再重要了不管他现在心中是何种想法、什么感受。
于她,终究也没什么干系了。
柳予安那还未说完的话在听到霍令仪这一句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霍令仪,而后却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梦终归是梦。”是他痴念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敛尽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看着人继续问道“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
霍令仪闻言便摇了摇头“不,只是回来看一看他,过一段时日就该走了。”
“也好”柳予安看着她轻轻说道“这燕京城终归太多是非。”纵然如今天子已不再追究,可天家人,谁又说得清楚倒不如离开这个是非地,从此天高地远,逍遥自在这本就是她一直期望的日子,如今有个人能陪着她一道,很好。
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有几许怅然却又有几许庆幸。
日暮快歇,山间的风又大了些许,柳予安终于也不再说道什么,只是看着她说道一句“天色晚了,你,回去。”
霍令仪闻言便也未再多言,她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得提步往前走去
柳予安却仍旧立在小道上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身影,他是想起那个梦中,晏晏曾问过他“柳予安,你后悔吗”
柳予安想到这便觉得心下一疼。
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把手撑在胸口处,眼看着人越走越远,眼看着他们走出小道,他才凄凄一笑“悔啊。”
夜里。
霍令仪一觉醒来摸了摸身侧,待察觉到那处一片凉意便睁开了眼,她伸手打了床帐眼瞧着独站在窗前的李怀瑾,便趿了鞋子下了床。等取过架子上的披风替人穿上,她才又哑着声音带着几分刚刚醒来的迷糊,问着人“怎么了,睡不着”
“怎么醒了”
李怀瑾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把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霍令仪闻言便又笑了笑“正好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床上便来看看”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柔声一句“你若睡不着,我们便聊天,正好在马车上睡得久了,我也睡不太着了。”
她这话虽是这般说,可眼下的乌青却很重,声音也带着几分困倦一路舟车劳顿,纵然有厚实的皮褥,可又岂能睡得踏实
李怀瑾心下明白,她说这番话皆是为了他
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却是过了许久,他才看着她开了口“晏晏,要是有一日我去了的话,你若是遇见合适的便”
他这话还未说全
霍令仪便忙抬头朝他看去,她双目微瞪,口中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你想也别想”
李怀瑾见她这般是又无奈一笑,他仍旧拥着人,口中却是又说道一句“晏晏,你还年轻,没有必要为了我”
“李怀瑾。”
霍令仪鲜少直接喊他的名字,可这会她却仰着头,不加避讳得喊着他的名字。她的面容端肃,语气沉静“我不管你还能活几年,我都会陪着你你若活一年,我就陪你一年,你若活十年,我就陪你十年。”
等这话一落
她便伸手攥着他的袖子,口中是又一句“李怀瑾,这世上我谁也不要,谁也不喜欢,我只要你倘若有一天你走了,那我就跟着你一起走。”
李怀瑾眼看着她面上的神色,知晓她并非是在开玩笑
他的手撑在她的头顶待把人埋进了自己的怀中,才又深深叹了口气“别胡说,就算没有这个病,我长你这么多岁,总归也是要比你先走的。”
他这一生从未愧对过任何人,可每每看着晏晏,便总觉得愧她许多。
倘若当年他未曾因为自己的私心娶了她,那么如今的晏晏过得应该很是快活才是至少不必因为他时常担惊受怕。
李怀瑾想到这,微敛的双目中却是又泛起了几许愁思。
霍令仪伸手揽着人的腰,她把脸埋在人的胸膛,耳听着那处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口中是说道“那你就多陪我几年。”
“李怀瑾,你已经把我扔下过一次了,要是再敢无缘无故把我扔下,那我就真得不会再原谅你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可眼眶中的泪却是止不住往下坠。
李怀瑾察觉到胸膛的湿润,身子却是又僵直了几分。这么多年,他鲜少见到晏晏哭他心下一叹,口中却是什么也不曾说。
他只是伸手把人又拥紧了几分,而后才低垂着眼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哑声说道“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
虽然天命难违
可他至少会努力为了她多活几年。
只是倘若真到了那一天,他却不会让她跟着他一道走,他会事先替她安排好一切她还年轻,理应在这人世多享受几年,而不是为了他抛弃这繁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