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鸡娘娘抱着木盆走开,粗布长裙扫过小院中丛生的青草,清脆铜铃一声一声,都印在他的耳里。
回到厅中,李柔风拿了药罐和粗瓷碗过来。他手指摸着碗缘,将热热的药汁倒进碗里。倒进去一碗,药罐中还有一碗。抱鸡娘娘长这么大,除了在范宝月家中的一次,就没喝过药。看着那黑褐色的药汁,便嘴里发苦。
她闭着气喝了一碗,李柔风又与她倒一碗,第二碗更浓。他倒的时候,抱鸡娘娘双足相错,蹬掉足上的布鞋,又悄悄解了铃铛。她赤着一双天足,端着碗无声无息走到门外种着石榴树的花盆边,正要倒,被李柔风伸手拦住。
“娘娘,喝了。”
抱鸡娘娘眉目一凛,把冒着苦涩之气的药碗递到他面前,干硬地说:“你喝。”
李柔风微一叹气,说:“娘娘,范世叔一张方子,能值千金。他给你开了五天的药方,你且算算这一碗药多少钱。”
抱鸡娘娘光溜溜的脚板拍了拍屋檐下青石板上的滴水坑,心算出了价格,仰头一气把第二碗药给饮了下去。
李柔风侧耳听她喝药的声音,听着那药碗空了,从袖中摸出一瓶蜜水给抱鸡娘娘,拿了药罐和碗去井边清洗。
抱鸡娘娘拿着这蜜水瓶儿对着光看,看瓶底的印迹,识出是西市食货铺儿上买的,想必当时买了,就是为了给她做喝药后的甜嘴儿。
抱鸡娘娘拿着这瓶儿摸了半晌,却也不喝,揣进腰间的小布包里。她弯腰穿上鞋子,把铃铛又挂回去。
李柔风洗完碗放回柴房,回到厅中没听到铃铛响,知道抱鸡娘娘总算是消停了。他拿了那卷《阴符经》继续看,听见抱鸡娘娘问道:“你哪来的《阴符经》”
“杨羧迷勖窃谡獯纬ぷ。派了人去老宅给我们取东西。我想起娘娘房中有这样一卷《阴符经》,便嘱咐他们带了来。”李柔风回答得倒是老实。
“《阴符经》有人以为讲的是兵法谋略,有人以为说的是治国之术,也有人以为说的是养生之道,但实际上,它也是道门法术的入门之书。”抱鸡娘娘看了李柔风一眼,扁扁的声音道:“你对前三种都无甚兴趣,想必为的是道门法藏。”
李柔风摸着刻字的手指滑了一下。
抱鸡娘娘看在眼里,微微一哂,嘲道:“怕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厉鬼从你身上祛出去的么问我便是,何必这么费劲。”
李柔风抿了唇,道:“我喜欢自己看。”
抱鸡娘娘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口中道:“看到哪了”
她见他的手指正落在第四句上: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她微微一笑:“看得懂么”
李柔风听她语气轻蔑,心中生出不服。州李氏书香世家,他虽未必如两名兄长那般学富五车,可也满腹诗书,岂容一个算命的小女子挑衅
他道:“前四句无非都是在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所谓是摸清宇宙万物的规律,依据规律行事,如此,宇宙之大,在乎一手;千变万化,莫出一身。”
抱鸡娘娘闻之,嘲哳地一笑,道:
“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