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店生意爆满, 等号的顾客在门外排起蛇阵。姜承望通过朋友预定了座位, 步入店门, 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如同厚厚的被子蒙过来,
仿佛能渗透进人体每一个细胞。
门外的展板介绍“山珍鸡煲”是这里的镇店菜, 照这香味看名不虚传。
来人都夸好香,洪爽却心生异样,这味道香得太不寻常, 大概来路不正。
没证据还不忙下定论,三人点了菜,等菜时姜承望抓紧时间找话题, 问冷欣宜是如何与洪爽认识的。
见她要写字,忙说:“我这周突击学了些手语,你用手语, 我或许能看懂。”
学习目的显然是为了方便与她的交流。
冷欣宜和他认识不过半月,闻言吃惊,随手比划:“你怎么突然想学手语呢?”
姜承望没把洪爽晾一边, 向她翻译:“冷老师问我为什么学手语。”
说完似模似样地比手势回答:“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学一学,今后兴许用得上。”
他有意掩饰真实动机,不给对方增添心理负担。
冷欣宜又比划:“我和洪小姐是邻居,就租住在她家隔壁。前几天我在天台晒衣服,衣架不够, 她主动借给我,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表达的信息量大, 动作相应地复杂,洪爽像在观赏舞蹈,看得眼花缭乱,问姜承望:“你看得懂吗?”
姜承望笑道:“我连猜带蒙理解一下,冷姐姐说她现在住在你家隔壁,前不久在楼顶晒衣服,你借了衣架给她,然后你们就做了朋友。冷老师,我说的对不不啊?”
他能正确领会意思,已超越初学者水平,冷欣宜赞赏:“你很聪明,刚学几天就懂这么多了。”
洪爽见她竖大拇指,明显在夸姜承望,听他笑脸如蜜地显摆:“冷老师夸我聪明。”,轻笑奚落:“看出来啦,你小子没少花功夫啊,记住刚才的保证,心思得用在正道上。”
她言辞委婉,姜承望仍怕冷欣宜见疑,忙一边比着手语一边问她:“冷老师,听说你是上海人,父母都在上海吗?”
冷欣宜落寞一笑,回答:“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也早已经离开我们。”
在她心里父亲已经死了,听姜承望翻译“父母双亡”也未纠正。
洪爽得知冷阳是她仅存的亲人,姐弟相依为命,而她还是单身。
寻思:“冷姐姐这么温柔漂亮,研究生学历,还能应聘到大学图书馆上班,条件相当不错。即便有点残疾,也不至于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她爸爸死得早,估计以前没少帮妈妈照顾弟弟,想必和冷阳的感情很深,为照顾他才迟迟没解决个人问题。”
如此一想,也就难怪冷阳会不择手段地维护她,替她出气了。
又听姜承望问冷欣宜:“你弟弟多大了,工作了吗?”
洪爽对后一个问题感兴趣,耐心等姜承望翻译:“她弟弟和我同岁,目前正准备创业。”,听罢暗自分析:“这么说167是无业游民了?我说他怎么成天那么闲呢。”
姜承望另有好奇点,接着问:“冷老师,听图书馆的人说你以前在上海当公务员,是份很好的工作,怎么想到辞职来榕州呢?”
冷欣宜迟疑片刻,比划:“我弟弟想来广州发展,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上海,所以带我一块儿来了。”
洪爽和姜承望都觉这理由牵强,残疾人能考上公务员多不容易,真为姐姐好就该陪她留在上海,而不是让她抛却旱涝保收的铁饭碗,随自己到异乡开启前途未卜的创业历程。
洪爽推测实情与冷欣宜的说法相反,是冷阳这个裙角仔太依赖姐姐,迫使她放弃原有的生活,跟到榕州来陪伴他。
自私自利的衰仔,我要是有这种弟弟,保证天天拿拳头教导他。
冷欣宜见他们的提问渐渐深入,心生回避,反问姜承望:“你快参加工作了,打算干什么呀?”
姜承望坚持使用生疏的手语:“我家开了个小工厂,叫我回去帮忙。”
姜家信奉财不露白,向来告诫姜承望不可贸然对外暴露家世。
姜承望成年后也意识到富贵出身往往引来别有用心者,日常交际中努力隐瞒身份,老师同学和普通朋友都以为他家境小康,天天吃着福满堂出产的调料、饼干、果汁、汽水,却不知与他们的少东打过交道。
冷欣宜也是,刚接触时只对他的姓氏有抵触,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冷阳脸上还颇有姜开源年轻时的影子,姜承望偏像夏蓓丽。冷欣宜对那女人印象模糊,只认得她如今靠医美维持的硅胶脸,也就没把她和姜承望对上号。
聊了十多分钟,服务员来上菜,第一道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公鸡煲,嫩黄色的汤汁鲜香扑鼻,拿姜承望的话来说:“能香九条街。”
洪爽吃了一块鸡肉,肉质绵软,缺乏嚼劲,刚入口时有点鸡味,多嚼两下便淡而无味,是普通的肉鸡。
第二道菜是爆炒基围虾,三人各夹了两只,洪爽眼尖,在当中发现一坨黑漆漆的胶状物,默默将咬进嘴里的虾吐进小碟。
第三道是盐焗鸡,色泽金黄油亮,惹人垂涎,可仍是中看不中吃,嚼起来柴柴的,没经过传统高温盐烧,是用烤箱烘制冒牌货。
她正仔细观察鸡皮颜色,姜开源忽然在一盘苦瓜炒肉片里吃出异物。
“这肉里怎么会有针头啊?”
他用筷子夹起那根三厘米长大头针似的差点刺破舌头的粗针,分辨后确定是注射用针头,立刻叫服务员过来解释。
服务员见状不敢自专,唤来领班应战。
领班是个老江湖,一拍脑门给出合理说明:“这是畜牧站给猪注射疫苗时断在猪身上的针头,我们搞餐饮的经常遇上这种情况,是厨工料理猪肉时马虎了,我这就让他们重做一盘。”
姜承望释然:“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针头是用来给猪肉注水的。”
领班笑道:“注水猪哪会用这么细的针头,都是直接拿管子塞嘴里强灌,一次要灌好几十斤水呢。”
余人未做怀疑,只洪爽按住他端盘子的手,沉然道:“注水猪也会打针的,有一种叫沙丁胺醇和保水剂的东西,注射以后猪会特别口渴,再灌水就容易多了,注水后药剂被稀释,不仅检测不出,还能保证注入的水不会溢出。”
一语惊人,领班慌道:“小姐,你可别乱讲话啊,本店只从正规屠宰场进货,绝对没用注水猪肉。”
洪爽冷笑:“这儿这么多人,你想听我当场分辩吗?还是找个安静地方吧,不止猪肉,这桌上其他菜也有问题。”
她念及店老板是姜承望的朋友,有心给他们留颜面。那领班机灵,忙请他们去员工休息室。洪爽端起爆炒虾仁,让姜承望把盐焗鸡和公鸡煲都带上,当着领班的面依次揭发。
先说店里的鸡汤是用鸡粉鸡油鸡精和柠檬黄勾兑的。
领班矢口否认:“本店的鸡汤选用生鸡熬制,绝没添加人工香料。因为用了祖传秘方,味道特别香,好多顾客都是慕名来品尝的,是我们的主打菜。”
洪爽平静驳斥:“就因为这汤太香了,用十只一年生的土鸡也未必熬得出来。你知道一只一岁的土鸡有多贵?按照你们的定价,真用生鸡熬汤只会亏掉底裤。而且这汤里的鸡只是廉价的肉鸡,肉鸡和土鸡的口感差别有多大,经常吃鸡的人都能区分。”
“小姐啊,你这些话都没根据啦,就是找专家,用专用仪器也很难分清勾兑鸡汤和真鸡汤,你怎么能凭自己一张嘴判定呢?”
“是很难判定,我没有确凿证据,是靠其他实证推测的。”
洪爽挑起爆炒虾仁里的胶状物让人们观看,姜承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判断:“这好像是明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