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从蛋里掏出脑袋:“嗳。”
青灵子挤到他边上,树宝只能端着碟子让位,小姑娘坐下时还不忘把新裙子的裙摆铺开,特别端方的抬起下巴:“我今天画完一幅画了。”
江深抹了抹嘴:“给我看看。”
青灵子就等着他这句,将藏在背后的画板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狗毛瞟了一眼,咬着蛋不屑道:“又不是什么宝贝,瞧把你紧张的。”
青灵子平日就跟她这个哥哥不对付,虽然狗毛不会像别家小孩儿那样欺负人,扔颜料撕画布的事他也没胆子干,但就是粗俗,对,粗俗。
青灵子看不惯他整天三五不着调的下田上树,衣服永远没办法干净一天,鞋子一星期就不能看了,读书也不上心,成绩班里倒数,连背个课文都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以前在学前班里,青灵子都恨不得绕着狗毛走,觉得有这么个哥哥实在是丢人。
几个乡下小伙伴中,青灵子看的顺眼些的也就只有江深了。
小姑娘的画册可是很宝贝的,江深拿起放下都小心翼翼,青灵子说今天画的是《春忙》,江深看不太懂油画的意境,说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
青灵子问他:“好看吗”
江深点头:“好看呀。”
青灵子高兴起来,她哥也想凑过来看,被小姑娘一巴掌推回了脑袋。
狗毛气不过:“你上个月颜料还是花我的零花钱买的!”
青灵子用拳头打他:“你之前鞋穿破了还是我偷偷给你买的新的,颜料钱那是你还我的!”
狗毛嘟囔:“你真小气。”
青灵子收好了画,冲着狗毛一吐舌头,慢悠悠晃出了江家的院子。
树宝瞅着青灵子的背影笑道:“丫头片子,你那么疼她干嘛”
“能不疼吗”狗毛嘴里还塞着蛋,他嗓门大,说话咋咋呼呼,“全家就她一个妹妹,想学什么学什么,深子你不知道,那颜料多贵,我去买的时候感觉自己得多杀500只鸡才够赚的。”
狗毛不提鸡还好,一提,江深院子里的野鸡就不知道啥时候醒了,趾高气昂的在围栏里打了声鸣。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狗毛捂着胸口,惊恐道,“它是不是认得我了,以后见我就啄”
树宝损他:“你比鸡还蠢,吃你的蛋吧。”
和旁的条件好的人家比,江家连播种机都是初代的,样子小,速度慢,同样一亩地人家播种机跑一趟就行,他得操着这台老家伙跑三趟。
每年播种,江深都会在外面田梗头守着,他腰里也系把锄头,手里拿了铁铲,不过不是玩玩,家里机子太老,偶尔会有没翻好的地,他得下去手动播。
来回跑多了,鞋底就沾满了一圈泥,江落山停下车,招呼江深过去。
“累不累”江落山抱起儿子摆到大轮胎上,抽了把刷子给他清理泥土。
江深笑着咧开嘴:“不累。”
江落山也笑,他其实年纪不大,还不到40,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怎么看那张脸都更显沧桑。
“9月就送你去读书。”江落山突然道,“找了点关系,让你插班上三年级。”
江深虽然年纪小但对家里的经济情况不是没有概念,他不说话,皱眉绞着腰里系锄头的带子。
江落山问他:“你妈说你想学跳舞”
江深不敢说是,沉默半天,细弱蚊声的“嗯”了下。
江落山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性子,当爹的最是清楚,江深这声“嗯”的再轻,听在他耳里却满是沉甸甸的。
“学跳舞的话,以后小人书可就看不了了。”江落山半开玩笑半威胁着道,“你零花钱都得省下来交学费。”
江落山一说,江深才想起来,他急巴巴的从口袋里摸出之前租书退下来的订金,塞进当爹的手里,做完这一切后,江深似乎终于有了那么点底气,认认真真道:“我不看小人书了,以后再也不看了。”
“……”江落山低头看了眼手里一堆的硬币毛票,张了几次嘴,话却都哽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他沉默着抬起胳膊,将江深从轮胎上抱下来,动作有些重的捋了把儿子的头顶,“明天去趟城里,让你妈给你去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