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日沦落至此,只不过想到关帝庙借个宿,却无端遭来一身横祸。
抬眼看去,这蔡州府衙公堂,庄严肃穆。正中乃一幅红日出海图,蓝底红日,甚是精细。图前有一石质高台,台上安放一长型公案,案桌乌黑,上摆印包、签筒、笔架、砚台、惊堂木等物,案桌两旁竖立“回避”、“肃立”两块虎头牌面,更显堂威。公案桌后一把靠背木椅,上铺锦缎椅面。
蔡州知府徐大人坐于案后,头顶“明镜高悬”镀金横匾,神色微凝。三班衙役手执堂棍,肃立左右。
惊堂木一响,三班衙役口呼:威武――
金虔只感膝下一软,顿时扑地。啧啧,这大堂上的青石砖地果然好货色,坚硬无比,跪得自己膝盖骨直“吱吱”作响。
“堂下何人,竟敢于本州内行杀人重罪,还不速速招来!”知府大人喝道。
堂下两人跪身低头,其中一人为年轻妇人,乃是秦香莲;另一人衣衫却如街边要饭花子,正是心中大呼倒霉的金虔。
“大人,民妇秦香莲,民妇冤枉!民妇从未杀人啊!”堂下所跪妇人呼道。
啪!惊堂木顿时响彻大堂。
“大胆刁民,你手持钢刀,浑身溅血,半夜三更,行为诡异,那关帝庙的男子不是你杀,又是何人所杀”
“回大人,那韩琪乃是自杀身亡,这钢刀也是他亲自交于民妇手中。因他死前,民妇在他身侧,这身血迹就是那时所溅。” 秦香莲微微抬头,正色说道。
金虔一旁惊讶:这秦香莲果然是上过开封府衙、见过大场面的人,在这种不利情况之下,说起话来居然还有板有眼。哪像自己,一听见那惊堂木,就浑身发软,毫无现代未来人的伟岸形象可言。
堂上知府大人却是不信,继续问道:“依你所言,那关帝庙身亡之人可叫韩琪”
“回大人,正是。” 秦香莲答道。
“他为何自杀”
秦香莲神色一暗:“回大人,乃是因为韩义士不愿做那杀人灭口的勾当,放了我母子三人,却又因无法向主人交待,内疚而死。”
知府大人一愣:“杀人灭口为何杀人灭口又是何人唆使”
秦香莲一听,腰板一下挺得笔直,下颚高抬,双手紧紧握住胸前襟口,高声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乃是当朝驸马陈世美的发妻,那陈世美贪图富贵,竟唆使韩琪杀妻灭子,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啊!”说罢,低头就磕。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皆惊。
衙役、师爷震惊无法言语,自是不用细表。单看那蔡州知府徐天麟,双目崩裂,口鼻大开,一只手紧握惊堂木,停于半空,想必是刚才听到堂下妇人直呼当朝驸马的名讳,正想制止,却被其后言辞惊呆所致。
而金虔此时却是暗暗叫苦,直想运用轻功一逃了之,却无奈腿脚已被铁链捆绑,无计可施。
这个秦香莲果然是个大大的蠢才。那陈世美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当朝的驸马!当朝皇帝老儿的妹夫,太后老佛爷的女婿!想那历史名人老包都想要庭外和解,这小小的一个知府哪敢动陈世美的一根汗毛秦香莲跑到这里来告状,还带着谋杀案的嫌疑――啧啧,难道我一个堂堂未来人就要命丧此处!天哪!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半晌,堂上的知府大人终于回过神,将手中的惊堂木拍于桌上,喝到:“大胆民妇,竟然口出狂言,诬陷当朝驸马,来人哪,将这妇人拉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说!”
秦香莲一听,立刻高声疾呼:“大人,民妇绝无诬陷驸马之意,民妇有凭有据!”
金虔突感脊背发冷,一阵哆嗦。
喂喂,大婶,你可别拖咱下水啊!咱一个未来人,要是被扣上干扰历史进程帽子,那可就罪过大了!
“你有何凭据!”知府大人喝问道。
“回大人,那钢刀上有驸马府的印记,乃是物证,民妇身旁这位小兄弟亲眼目睹韩琪自杀,乃是人证!” 秦香莲磕头答道。
金虔顿感一阵虚脱,心道:罢了……天要亡我也!
知府大人神色一变,立刻叫人将凶器钢刀呈上,仔细查验后,神色更是难看。再抬头一看快缩成一团的少年,突然拍下惊堂木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金虔不禁身子一抖,心知这句话必然是问自己,心里开始飞速思量:
怎么办,答是不答除了那个脸黑的老包和一个叫八贤王的家伙之外,自觉对这个朝代的大小官员没有任何印象,万一这个――也不用万一了――看这个知府大人一脸横肉的德行,再依照电视剧的俗套来推测,这个知府大人必然是个趋炎附势、欺硬怕软之辈,自己还是留条后路比较保险。
想到这,金虔心里打定主意,出声道:“回大人,小人名叫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知府大人一愣。
慢说知府大人奇怪,这堂上的三班衙役也觉着怪异。众人当差多年,大小官司也见了不少,哪里曾听过如此怪名,倒更像乡野俗号。秦香莲更是纳闷,原本自己早已将这少年当作恩人,却不料这恩人竟是如此庸俗之名,不免有些心闷。
那边觉着怪异,金虔这里也觉着难受。虽然想用别名,但这一时半刻间又无“百家姓”之流,哪里能想出个万全之名一时心急,脱口就说出这个名字。后来一想,比起“张三”、“李四”之流,此名至少还算有几分文学素养,也不算丢了未来人的脸面,心里也就坦然了几分。
“是,小人王二麻子。”低头望地,金虔生怕堂上的众人见到自己一副脸孔扭曲的表情。
知府大人干咳一声,又问:“王二麻子,本府问你,那秦香莲说的可是实情”
“是――”金虔特意拖长声音,略抬眼皮,观察着众人的面色,心里盘算着脱身之法。可目光却无意与秦香莲相遇,心里猛然一动。
秦香莲双目含悲,面色绝然,一脸血污尚不及擦拭,此时已变黑色,斑斑点点,如同血泪布满双颊。
那是韩琪之血……
“回大人,秦香莲所说――”金虔双眼一闭,猛一横心道,“是实情!那韩琪的确是驸马派来的杀手,也的确是自尽身亡。”。
咱一个堂堂现代人,做伪证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屑为之。
大堂之上众人,听闻此言,无一不变色。
知府大人手举惊堂木,目光与身侧师爷来回几次,终于狠狠落下。
“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喂喂……饿死啦……想不到古代的监狱居然有虐待俘虏这一项恶习,我要投诉……”
盘腿坐在监牢之内,金虔双手搭在比自己胳膊还要粗的木质监栏上,神情惨淡,双目无神,就差没口吐白沫了。
也难怪金虔如此德行,看这府衙监牢,青砖一砌到顶,密不透风,苔藓遍墙,潮气入身。何况那些狱卒看金虔和秦香莲母子的眼神,怎么都让金虔觉得不自在。
“安静点,吵什么吵!”一个狱卒走过来,气势汹汹地敲了敲木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