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云起一时语塞,看眼前这个情形,丹泽压根就没和丹青提过此事,更不用提什么丹青对自己倾慕已久赞赏不已等等言语。她分明是赶回来兴师问罪!看她这身打扮,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赶回来,还未来得及进城,就在风雨神庙这里撞上了自己。但凡她能和丹泽先碰个面,也不至于将他置于这般既难堪且尴尬的境地。
“其实,婚约一事,也、也……我也曾再三推辞,但令兄一片赤诚之意……”说到此处,看见丹青目光透出些许异样,晔云起立即意识到这番说辞有问题,忙补充道,“我再三对令兄说,我久居林泉谷,不过是个山野闲人,无才无德,实在配不上丹将军……”
丹青抬手示意他莫再说下去,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甚是冷淡:“大司徒此言差异。丹青虽是女儿家,但在边关打滚多年,混迹军营,也曾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早就没了女儿家该有的闺阁之态,自然是我配不上大司徒。”
“大将军千万莫这么说,你虽为女儿家,担当却更胜男儿,令在下钦佩不已。”
其实听罢她的话,晔云起心中不禁升起些许怜惜之意。青丘局势微妙,公良半青丘,公良长在虎啸关,手握二十万大军。拓城铁吾军,丹家掌北军,公良家掌南军,人数各自在五万上下。再有就是在燕行关的丹青,手握十万大军。自从丹川浒误中敌军圈套身死,若不是丹青挺身而出,牢牢掌住十万萆骄,丹泽大司空的位置恐怕已是岌岌可危。她身为女儿家,在家族危难之际,有这份担当与魄力,自然令人敬佩。他此时说出的话,亦是真心实意。
闻言,丹青深看一眼晔云起,目光专注而探究,看得他不由有点不自在。
“钦佩那我倒是惶恐得很。”她又是一笑,竟起身主动替晔云起斟了一杯酒,执壶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皑皑白雪之上,“不知大司徒可否还记得,柔兆三年的盂兰节”
晔云起面色微微一变,他自然记得。
不待他回答,丹青已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时节,大司马还是墨易,他问你,若西狄入侵,该如何守住位于青丘西部的鹿泽,你答关闭城门不要应战。他又问你,若西狄一味强攻,守不住城,又该如何。你说应该派人和谈,把鹿泽以西的少洛,晋山都割给他们,请敌军退兵。”
这件事,怕是这辈子都是自己洗不干净的污点了!晔云起暗叹口气。
“我守燕行关这么多年,吃苦受累,为得就是不让青丘寸土有失。”丹青转头看向他,目光如刺,语带讥讽,“所以没法理解,在你的口中,怎么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将土地割让出去”
“我……其实……”晔云起还是想辩解两句。
丹青打断他,并不容他有辩解的机会:“你方才问我,你我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我……”
“没误会,只有三个字――瞧、不、上!我瞧不上说出这种话的人!”她直截了当地望着他。
这话颇为伤人,晔云起愣了愣,脑中想起当年盂兰节后爹爹对自己的严厉训斥,那时候既然未解释,现在又何必再辩解。他轻叹口气,已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身后的白察察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朝丹青怒嚷道:“我家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不知道多好,你岂能这样诋毁他……”
“察察,不得在大将军面前无礼!”晔云起喝住白察察,朝丹青歉然道,“平日对他疏于管教,还请大将军见谅。”
丹青望了他片刻,自斟了杯酒,朝晔云起敬道:“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说罢,将酒饮尽,转身便走。侍女紧随其后。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晔云起静静坐了半晌,回过神来,便探手要去拿酒壶。叶景上前一步拿起酒壶,一言不发地替他斟酒。
“可惜了这一桌子的菜。来!叶景哥哥,还有察察,你们俩坐下来陪我吃。”晔云起招呼他们俩道。
叶景还在犹豫,见白察察就已经坐下来了,只得也坐下。
“公子,就算她是大将军,可你是大司徒,咱们不用怕她!”白察察义愤填膺道,“她敢这样诋毁你,我绝对不会原谅她!”
“察察……”晔云起唤了他一声。
“嗯”
晔云起用箸指了指桌上的菜:“菜吃完之前,你不许说话。”
“……”
白察察只得埋头忿忿吃菜。
直至行到栓马匹的槐树旁,侍女天罗这才面露不忍之色,便替丹青披上斗篷,边道:“将军,方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他毕竟是大司徒啊。”
丹青转头望向风雨神庙,出了一会儿神,偏头不解道:“你说,他怎么不着恼呢”
天罗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奇道:“将军,您是故意要惹恼他”
“得让他知晓,我与他若是硬凑在一起,他绝无好日子过,这样的话他才会主动去找丹泽退婚。”丹青道。
“将军,您若不想成亲,大司空还能为难您不成”
丹青颦眉道:“他自然不敢为难我,可我今年得管他要四百万两银贝,这才是正经大事。我何必为了亲事和他抬杠。晔云起能主动退婚岂不是最好。”
天罗这才明白丹青的用意,喜道:“还是将军想得周全。”
回想晔云起方才的神情,丹青复转头看向风雨神庙的方向,诧异道:“以前倒是听说过晔家二公子性情颇好,今日看来,他的性情也委实太好了些,怎得都不着恼呢”
“被您这气势给吓着了吧,所以不敢着恼。”天罗猜测道。
丹青翻身上马,思量片刻,自言自语道:“吓着也好,总之他能去退婚就好。”
“将军,我觉得这么对他,有点、有点……”天罗策马跟着她旁边,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丹青瞥了她一眼,略挑了挑眉毛:“怎得,心疼他”
“瞧他都被您说到地底下去了,还喝住侍从,不许出言不逊,这样的修养和咱们边关那些糙爷们一比,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是挺招人心疼的。您就不觉得么”还有一句话天罗没敢说出来,晔二公子生得这般俊秀,温文尔雅,欺负他着实叫人有些不忍心。
丹青本也有点愧疚,被她一说,不耐道:“行了行了,日后有机会再还他一个人情就是了。”
说罢,朗声叱马,马蹄翻飞,扬起团团雪尘,向着拓城方向疾驰而去。天罗紧随其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