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台内多为长辈,丹泽上前一一见礼。晔盛心中焦急,忍不住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你倒是快说说,墨珑的血咒封印是不是真的解了这血咒当年用你爹爹的心头血为引,若是被强行冲开,你爹爹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公良律等人皆看向丹泽。
丹泽却不急不慢,先看向水镜,见心宿大火星果然光芒卓然,不复昔日暗沉景象,这才轻叹了口气:“家父今夜心口处一直隐隐作疼,他便已疑心此事,现下再看星象,墨珑的封印应该是解了。”
闻言,晔盛心底一凉,原本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是典星使出了错,又或许是星象暂时的异常,想不到墨珑的封印居然真的被解开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有人问出了他心底的疑惑,正是大司马乌交鼓,语气激动,“不是说,墨珑被施的血咒能封印灵力千年这才短短四百多年,他怎么会解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一时无人回答。
见无人回答,乌交鼓突然转向丹泽,责问道:“是不是当年你爹在施咒的时候暗中动了手脚……”
“大司马,请慎言!”丹泽厉声喝止住他,“家父当年在祭天台上施血咒,一举一动,众人皆可为证。你再害怕,也不能出言污蔑家父!”
“谁害怕了……”乌交鼓强作镇定,哈哈干笑了两声才朗声道,“墨珑的封印解了便解了,我有什么可怕的。”
丹泽冷眼瞥他,目中满是不屑:“你无非就是担心他回来,夺走你的大司马之位。”
“你胡说!”乌交鼓怒极,手攥拳头,重重捶下,水镜剧烈震动,水花四溅。水珠落地之时已凝为冰珠,击打在光滑石板上,响声清脆。
这水镜中的水取自天镜山庄的镜湖,不远千里运送过来的,每一滴都甚是珍贵。典星使看着地上滚动的冰珠,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却是敢怒不敢言。典星小童素来知晓水珠珍贵,心疼不已,想都不想,连忙伏到地上,用衣袍兜着,小心翼翼地一粒一粒捡回来。
“给老子滚开!”
乌交鼓看着典星小童碍眼,抬腿就踢。
见状,公良律眉头略略一皱。随即白影一晃,公良凤以袍袖卷起小童,退开丈许,然后冷冷盯了一眼乌交鼓。
“诸位莫要自乱阵脚。”公良律看向乌交鼓,沉声道,“即便墨珑的封印解了,但如今他已不是玄狐少主,这大司马之位也不是他想拿回去就能拿回去的。”
乌交鼓面色阴沉,闷声不语。
晔盛皱眉,忧心忡忡道:“墨珑仅用四百余年便解开了血咒封印,这万一他回来寻仇……”
丹泽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冷笑道:“寻仇寻什么仇当年你们白狐族一力主张对墨珑施天雷,封血咒,是为了还白狐族先祖的一个天理公道。既是天理公道,又何仇之有何必心虚”
“我、我何曾心虚……”晔盛还想说什么,盯了丹泽两眼,还是忍住了,“罢了,你是小辈,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还是把你爹爹请来,我们要商议大事!”
“家父身体不适,大司空一应事务,皆由我处理。”丹泽淡淡道,“诸位若觉得我只是小辈,不够格站在这里,在下告辞便是。”
偌大的司天台,一阵静默。饶得是满肚子的不快,晔盛也不敢说让丹泽走人的话,乌交鼓也不敢。
公良律的咳嗽打破了静默,公良凤轻抚他的后背,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下来。
“这事来得突然,”公良律缓缓道,“难免叫人吃惊,我都明白,只是莫要自乱阵脚,更莫伤了和气才是。”
听见“和气”两字,丹泽在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总算还给公良律几分薄面,并未表露出来。
乌交鼓才顾不上什么和气不和气,眉头皱成铁疙瘩,道:“血咒一解,他肯定会回来!我们总得有个对策吧”
公良律道:“不必过于紧张,墨珑即便解了血咒,但灵力被封了四百余年,想要恢复如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乌交鼓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公良律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即便他回来了,也只是玄狐族中的寻常一员。如今你才是玄狐族长,你才是大司马,他若图谋不轨,犯上作乱,国法族规,都容不得他,我等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乌交鼓等得就是他这最后一句话,毕竟墨珑曾经是玄狐少主,若无当年那场风波,如今的大司马应该是他才对。墨珑一旦回来,想要拿回大司马之位,其他人若皆作壁上观,自己恐怕会落得十分狼狈。
“虽说他回来未必会掀起水花,不过我们事先还是得提防提防。”公良律看向丹泽,以商量的口吻问道,“是不是给边境线上提个醒让他们留意留意”
丹泽的妹妹丹青,率山军军驻守青丘西北境八百里边境线,丹泽自然明白公良律的意思,点了点头。
青丘东南境由公良律的亲信宇文固率绛林军驻守,公良律又看向公良凤,后者道:“我回去便即刻书信告知宇文将军。”
对于只是“留意留意”四字,晔盛心中不甚满意,恨不得在边境便将墨珑狙杀。这念头却不好说出口,他拿眼将公良凤和丹泽望着,盼着他们能心照不宣。
公良律转向乌交鼓,慢吞吞道:“还有,当年墨珑和墨易的旧部,你也多留个心眼吧。”
乌交鼓立即会意,忙道:“此事奉常放心,当年遣散玄风军的时候,我就提防着今日。凡是对墨珑墨易愚忠之人,都未让他们再掌兵。只是……其中有些人被丹将军收编麾下,我也不方便插手。”
闻言,丹泽冷冷道:“大司马多虑,既然他们已经被舍妹收入麾下,自然就是山军的人,与墨家再无干系。”说话间,他目中透出鄙夷之色:乌交鼓当年便是墨珑的副将,两人一块儿生进死出多少回,谁曾想他会是这般嘴脸。
乌交鼓干笑两声:“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听了乌交鼓的话,公良律点了点头,继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身子几乎都站不稳。公良凤不得不在旁小心地扶着他。咳了一阵,公良律缓过气来,才接着道:“此事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不必过于忧心了。当年是按族规处置墨珑,墨易也没有二话,这事上咱们也不欠他的。墨珑虽说性情桀骜,在外头历练多年,想来也能磨磨他的性子。他回来只要安生,倒也不必为难他,何必让旁人说,偌大青丘,竟无这点容人之量。”
晔盛心道:墨珑此人,性情桀骜,睚眦必报,他此番必定挟恨而归,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公良律置身事外,自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下的要紧事,是今年的岁贡。今年雨雪来得早,要早些筹备妥当才是。”公良律换了个话题,看向众人。
提到岁贡,丹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沉声道:“今年的岁贡比往年又加了不少!黑齿国的胃口越来越大,又是粮食,又是铜矿……再这样下去,咱们青丘倒成了黑齿国的后仓了。”
“泽公子若是忍不下这口气,不妨带兵去守朝天城。”公良凤讥讽道,“青丘能否扬眉吐气,我等可就全仰仗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