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过月余,九月中,秋老虎的威力仍旧不减。热气卷着黄浦江的湿气,吹在人身上燥热不堪。
夜幕降临,已是华灯初上。
陆时南下了飞机还没出机场,便被商悦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喊来了小港城。餐厅就在外滩,地道的本帮菜,年初刚开业。
独栋的白色小洋楼,宫庭式花园修剪的规整,浓浓的民国上海风。据说小港城的服务员长相文凭不过关的一概不录用,可见档次了。
商悦老早就等在门口,见人下了车,抽了半截的烟仍在地上用脚尖碾灭,随后迎了上去,揽过陆时南的肩膀带着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了句,“过个生日怎么比生孩子还费劲儿,哥儿几个等了你一天,酒都喝了几箱。”
今天是陆时南二十二岁生日,他本来性子就冷,不愿意热闹,架不住商悦能张罗,非要攒个局。
早上飞回北京陪父母匆匆吃了个午饭,家里压抑的气氛、无声的硝烟、强忍的欢笑,陆时南全都看在眼里。
都市男女、爱恨纠葛,人生常态。
商悦见他没反应,余光扫了他一眼。借着廊下路灯的暖黄光晕,瞧见陆时南眼角冷淡,眉宇间散着些不耐烦,带着隐隐戾气。
倒也不是针对自己,他这人就这样,少言寡语,惜字如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幅脸色。
商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趁着还没上楼,赶紧打预防针。
“刚子带了几个姑娘来,就热闹热闹,要不一群糙老爷们儿聚一起也没劲。我交代过了,肯定不闹腾。前段时间他给人肺子打穿了,他爸摆平后关了他半月,昨儿才出来,忙不迭跑上海来给你庆生。这一次就随他骚吧。”
这才是商悦下来接人的主要目的。
他们这几个人的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爷们间的聚会,不带女人。原因是高中时,一次聚会,刚子带了两个女同学来,其中一个是他正追的姑娘,那姑娘吊着人,欲拒还迎,也不给个痛快话,偏偏刚子喜欢的很,越追越起劲儿。
结果陆时南一来,那姑娘灼热的目光恨不能给人脸上盯出个洞,一口一个南哥,叫的刚子直泛酸。
小孩子喜欢装成熟,连吹了两瓶啤酒后,胆子肥了,那股子邪火也敢对陆时南发了。
到底是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哪儿的事哪儿了结,不伤感情。不过那次之后,但凡有陆时南在的局,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带女人。事情过去几年了,今儿也是难得,大学考的天南海北,为了他,全飞来了上海。
“刚子就那操\性,重\欲。关了半月刚出来,得意忘形了。”
说完余光瞥见陆时南眉眼间戾气又重了几分,连气压都低了,步子迈的生风,商忙又说:“希希一会儿也要来,说给你订了个蛋糕,她可是追着你才跑来上海,新学校就交了一个朋友,要带来见你,显摆下自己哥哥。”他笑了声,又说:“我也有两个多月没见着这丫头了。”
商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气氛缓和的到位,软和话也说的圆满。自家亲妹妹都带了个小朋友,陆时南到底是随他们闹腾了。
――――
一圈酒碰下来,气氛彻底铺开,闹哄哄的,哥儿几个也喝的酐畅淋漓。
商瞧了眼时间,过了7点,学校早该放学了,陆林希老早就打过招呼,可现在还没到,怕她出什么事儿,忙拨了个电话过去。
过了半响那头才接起。
陆林希声音闷闷的,像是刚哭过,嗡着音儿,说:“商哥,我有点事儿,等会儿过去,蛋糕我让我同学先带过去。”说完也不等人再细问直接挂了电话。她刚交了个男朋友,俩人闹了点别扭,小姑娘耍性子,男朋友正哄着呢。
陆时南询问的目光望过来,商还没来得及说,包间门被人推开。
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服务员站在门里,不知对谁做了个标准的‘请进’手势,紧接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缓步走了进来。
桑央穿着上海六高的校服外套,百褶短裙,手里拎着个粉色的蛋糕盒子,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盒子上没有蛋糕坊的logo,也不知道出自哪里。
她望着屋子里烟雾缭绕、男男女女的一群人,脚步一顿,愣了一瞬。
听见门响时,对着门口那一排坐的人齐齐的望了过去。
“卧槽!”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伴随着一声倒吸声,闹哄哄的包厢逐渐静了下来。
商与陆时南的位置也刚巧能看见门口,这一幕,恰巧落在了眼底。
桑央很快回过神,她刚要开口,商抢先说了话,他连忙站起来,笑着掩饰掉眼中那一抹惊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希希的同学吧,别站门口,进来坐。”怕一群眼放蓝光的男人吓到人,又补充了一句:“我刚给希希打过电话,她马上过来。”
商身高腿长,几个跨步走到门口,一手去拎桑央手中的蛋糕,一手虚虚的扶着她后背,想要将人往包房里头带。这期间,一屋子的人,目光一致,俱是一愣,消音了似的,望向门口。
今儿包厢里的几个爷们,哪个家里头不是四九城有身份的人别说漂亮姑娘,年少轻狂爱玩的年纪,身边莺莺燕燕的女星模特也不少。可在见到门口的姑娘时,还是石化了一般。
“真干净啊。”
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声,一语中的。
就连一向对女人熟视无睹的陆时南,目光也停留了片刻。他嘴角叼着一根烟,侧身,右手手肘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卷起的白色衬衫刚好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微微觑眼望着门前的人。烟雾下,看不清神色。
男人一旦放松的时候,身上玩世不恭的气质就会彰显出来,少了些许戾气,多了几分痞气。
桑央站的笔直,肌肤雪白的似在发光,头顶上暖黄的灯光打在身上,照着人越发的恬静温和。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像蔚蓝天空中漂浮的云朵,纯净美好。
清淡如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的眼睛尤为出彩,晶晶亮着,像是倒映着一泓潺潺流淌的山间清泉,干净不染尘埃。许是惊了一下,瞳孔微微扩大,像一只误闯入房间的布偶猫,让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生怕吓着她。
在商悦来接她手里的蛋糕时,桑央侧身躲了下,也躲出了他臂下的包围圈,拒绝的明显。
“蛋糕不能给你。”江南女孩的口音里,吴侬软语,听起来又软又甜。
一屋子的北方男人眼睛雪亮的盯着她,饿狼一般。
桑央倒也不怯场,似乎习惯了。
“啧,咋的,还要亲手送到南爷手上啊”有人挤眉弄眼的调侃了一句,暧昧的笑了一声。
许彦泽刚巧从外打完电话回来,见人堵在门口,顺手带着人往里推了推,他挤进门,往前走了一步才回头看过来,也是一愣。
“诶这谁带来的姑娘,眼生。”
“抱歉。”桑央抢在商开口解释前说了话,“我走错了包厢,对不起,打扰了。”说着鞠了个躬,态度友好。
估计服务员见她拎着蛋糕,误以为是一起来庆生的,直接将人带了进来。
道过谦后,桑央刚准备转身离开,刚子接了话茬,贱兮兮的笑了笑,说道:“妹妹别走啊,正好我们南爷生日,留下一起玩玩呗。”玩玩两个字,被他刻意咬重,与不怀好意的笑容揉在一起后,格外刺耳。
桑央闻言当即冷了脸,这人的语气很轻浮,她很不喜欢。
“不熟。”她视线扫了一圈,也不知哪个是同样生日的‘南爷’,坏心眼的对着空气说了句:“南爷爷,祝您生日快乐,长命百岁。”说完回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有什么‘爷爷’,分明是故意的。
“噗”
商没忍住,双手掐腰率先笑出了声,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笑声。
许彦泽收回追出去的目光,回到座位上,笑着调侃,“南爷爷哪儿来仙女儿,真尼玛可爱。”
――――
陆林希与她同学柳绵一起来的,小姑娘胆怯,不敢一个人上来,便一直等在楼下,见到一屋子的人,羞答答的低着头,与桑央一对比,小家子太多,气质上差了一大截。
陆时南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