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越猝不及防啊了一嗓子,猛地扯开他的手,跛着脚跳下床去,走了几步,一脚踩空,冷汗浸透了额前发丝,干脆跌坐下来喘着气休息。
后腿骨疼得仿佛要裂开,他重伤渡劫到底还是伤到了骨头,痊愈得并不是很彻底,尤其是灵体濒临崩塌,伤及奇经百骸,已经开始影响他灵体不够稳固的地方了。
祁白玉到底还是摸到了他胸前那枚水隐晶,此刻那水隐晶吊坠露在外面,挂在他一眼便觉得有怪的雪丝绳上,目光复杂地提醒道:“这晶石和细线上都被涂了东西,你最好不要戴。”
重越没觉得有异常。
祁白玉沉吟片刻,又道:“它和药碗里的东西相辅相成,如果你没喝过那药,只要别贴身放着,就不会有事。”
重越将信将疑地把那晶石隔着里衣放着,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陡然想到这么做的意思岂不是承认了他没有喝药,所以祁白玉究竟是说真的还只是试探他,一个区区十七岁少年的心智要不要妖孽至此
重越想到房间里那三堆衣裳,莫非那下人醒来说过些什么,才被祁白玉灭了口普通下人不知情,但那个老妪却是柳郁香的心腹。
重越怯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什么”祁白玉道,“知道你不是真心期盼这门亲事,你只是顺其自然,让那女的自行抉择,成就成,不成就算了。不成但被逼着成的时候,你宁可自废也不多说半个字,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后果你一力承担,是这样吗”
重越:“……”
“重越,你是来者不拒的类型吗”
重越:“………………”
祁白玉道,“连被下药都不介意,还有什么是你介意的”
重越:“……别说了!”
他连炼死他的人都想不追究了,他还能介意什么
因为端药给他的女子,并不知道她被她爹娘算计了,似乎跟他一样可怜……
重越道:“介意又能怎样”
如果有种敌人,你想让他死,也想让他生不如死,你想让他忏悔,但你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悔过,只有你知道他居心叵测,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善意,与他作对仿佛是与全天下为敌,怎么斗得过
如果他很痛苦,那么伤他的人应该更痛苦才好,否则他就算痛苦也没有意义,这才是他“不介意”的理由。
祁白玉道:“你连自毁金灵半神体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已经古往今来第一例了!就这种小角色,值得你顾虑至此要不要我帮忙……”
重越道:“不用。”
“话别说得太早。”祁白玉砸完以后,房间里除了重越几乎不剩什么带红的东西。
白雾弥漫开来,俨然便是只有鬼才愿意踏足的地方。
“你的毒,我在堂上已经解过了,可以随意呼吸。”祁白玉道,“兄长,如果你肯相信我一次,这次之后,就跟我走吧。我有事想告诉你。”
门哐地一声阖上,重越逐渐从绷直状态恢复如常。
胸口处涌现出的白色光点逐渐被吸纳,还是差一点。
他掐了一把自己,心道:“清醒点!能让你掉以轻心本身就很可怕。”
祁白玉为什么叫他兄长
陨神谷内部族系众多,白玉毒尊与他曾在的药尊一脉八竿子打不着,不至于小他几岁,就给他占这么大便宜吧……
重越休息了一会,等人稍稍走远,这才推开窗户,悄悄溜了出去。
庭院外的假山对面,有处相对隐蔽的空地,祁白玉坐在石凳上,双手搁着桌面,似乎在鼓捣些什么。
沐浴在月光下,有缥缈出尘之感。
重越藏在怪石后耐心等待,暗道:“来了。”
安置在石桌上的晶石有光华凝聚,跳动的符文勾勒出一块半人高的镜面,镜面光滑如水,散着玉石般的色泽。
传讯符晶!
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上辈子也曾有过!
重越改变角度,见着画面里有个人影一闪即逝,立刻站定,他心脏猛缩,怀疑自己看错了。
镜面上的人影逐渐成型,那是一个身着朴素白袍的年轻人,模糊的面上好似挂着和煦笑容,如返璞归真后的神舐,又像月中仙般超凡脱俗。
重越头皮发麻。
恐惧兑换天赋,+9999。
扶伤珠一次能吐出的白光点数,最多莫过于此。
祁白玉已从石椅上起身,毕恭毕敬地道:“见过义父。”
重越身体僵硬。
“……婚事没成。兄长已经突破了宗师,但他不小心炼化五行灵珠导致金灵半神体不纯,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说得太委婉了。金灵半神体不纯,还能叫金灵半神体吗!
炼化了五行灵珠,灵体崩塌,过往所学皆废,最可怕的是血脉彻底归一,就会沦为普普通通的下乘五行血脉。
九重金灵柱加上五行灵珠之力,最后顶多能造就两层高的五行灵柱。
若无外力相助,这辈子恐怕就只能止步于小乘灵士境。
药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婉平和,仿佛这世上不存在能扰乱他心绪的东西,道,“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重越没来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祁白玉道:“按照规定,三十岁之前突破宗师就能一步成为我们一脉核心弟子,虽说他已经突破过了,但毕竟是出了意外……我打算在带他回陨神谷之前,先让他跟着我。”
镜中那人沉默不语,空气静谧无声。
过了一会,药尊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带着浅浅笑意,道:“白玉,我从没要求你这么做。”
祁白玉轻声道:“但五行灵珠是我带去的,也是我……”
药尊道:“别人都很坚强的,稍微欺负一下没关系。”
祁白玉道:“我会尽快带他回去。”
药尊道:“罢了。道阻且长,如果你不介意认一位痴傻之人作兄长,也不介意这位兄长天赋、实力各方面低于你,不介意他一路上给你添麻烦,以及招来一连串笑话,那便随你。”
重越背靠假山,不等听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闭关室独立在外,内部空旷无比,桌椅床榻一概没有,只有中央一个道台,有蒲团置于其上,顶上开了天井,有星光洒下。
重越浑身血脉如受炙烤,盘腿坐不直,干脆一头栽倒在道台上,握拳砸地低笑出声,嘲笑自己愚蠢。
他早就是陨神谷弟子了。
《金鸿引》是陨神谷独有的,是他十五岁时费尽气力通过考验获得的最适合他原先体质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