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册子里的内容, 佟皇贵妃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拿册子的手紧了紧, 一面看一面有些心神不定。
注意到她情绪并不高,康熙将册子从她手里抽回来翻了翻,确定李德全没有拿错册子过来后,抬头道:“里边没有你满意的人选”
虽没仔细看, 但从方才扫到的一些姓氏, 就知道上面都是京城里家世出众的贵女,显然是他费心挑选出来的,佟皇贵妃怎么会驳他的面子。
“只是觉得都不错,一时难以抉择。”佟皇贵妃收敛好情绪,朝他笑着道。
见她不是对自己挑的人不满,康熙将册子递回去:“不急,你可以慢慢看。”
“好。”佟皇贵妃答应后, 却并不是很想继续看这让她头疼的册子, 接过来放到一边,故作随意的与他聊起太子妃。
康熙对自己挑选的太子妃是很满意,佟皇贵妃提起她后, 自然顺口问起她对太子妃的看法。
爱屋及乌的道理佟皇贵妃还是明白的, 自然不会说太子妃的不是,反而将她的德容言功都夸上一遍。
佟皇贵妃的夸奖倒不全是奉承康熙有眼光,也是太子妃本人确实值得她夸。
听完她对太子妃的夸赞,康熙当即龙颜大悦。
二人又聊了些其他事后,佟皇贵妃想起来问:“既然太子妃已册立, 可要臣妾将宫务交由她来处理”
康熙了解她的为人,自然看出她并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是真有交托宫务之意,握着她的手难得说上几句交心话:“太子妃还年轻,先管好毓庆宫就不错。如今宫务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你就再受些累,等过些年再慢慢教她。”
太子妃刚入宫,如今正该忙着熟悉宫中环境及生嫡子,短时间内确实没空接手宫务。
以前还有其他妃子协理能分担些,自从出了德妃的事后,整个后宫都是佟皇贵妃一个人在管,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有皇上心疼臣妾,那就一点也不累了。”不过他能知道自己的劳累,佟皇贵妃就很高兴了,说完便情难自制的靠入他怀里。
康熙还有折子没看完,不过是抽空过来一趟,搂着她享受片刻温情后,松开她道:“还有折子没处理,朕先回去。”
“好。”
佟皇贵妃亲自送他出去后,转身回殿时,望着那份册子轻叹一声,随即吩咐人去阿哥所传话,让四阿哥回来后到承乾宫来。
天开始热起来,下午四阿哥先回阿哥所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后,正准备去西华宫,就听院子里的太监说佟皇贵妃请他过去一趟。
吩咐苏培盛将自己带回来的吃食送到西华宫去,四阿哥带着其他太监前往承乾宫。
请安以后,四阿哥在殿里坐下,从太监手中拿过自己在外面买的一套精致头面亲自递给她。
收到儿子送的头面,佟皇贵妃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打开后一眼就喜欢上:“你有心了。”
四阿哥端起手边的解暑茶喝了半杯后问:“不知额娘叫儿臣过来所谓何事”
将装头面的盒子递给身旁的嬷嬷,嘱咐她拿到里面放好后,佟皇贵妃拿起桌上的册子。
看到那份册子时,四阿哥心里就隐有所感,果然在下一刻听她道:“你皇阿玛今日拿了这份册子过来,让额娘从中替你挑选福晋。”
说完,见他眉头下意识的蹙起,佟皇贵妃好言好语的劝道:“里面的人选都是你皇阿玛亲自挑出来的,也算是他难得的心意,你看看可有能接受的人选。”
康熙都亲自挑出人选,他若再拒绝,必然会惹怒他,佟皇贵妃实在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
四阿哥也知道,额娘能帮着拖延那么久,已经是对他的爱护,自然不想再让她为难。
“我知道了。”他缓慢的伸手接过那份册子,拿到的瞬间,只觉得重若千金。
明明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佟皇贵妃却莫名感觉到他有些难受,于是抬手将折子夺回来。
“额娘”四阿哥不解的望过去。
左右皇上也没催她立刻就选出人选,佟皇贵妃也不想将他逼得太急:“忽然想起来额娘还没仔细看过。”说完理由后,怕他为此影响胃口,又留他下来用膳。
“多谢额娘。”
佟皇贵妃有意帮着拖延,加上随后噶尔丹再次卷土重来,率骑兵大举内犯的消息传来,康熙顿时顾不上四阿哥福晋人选这种小事。
在此形势下,康熙有再次亲征的意思,群臣们劝阻无果后,只能开始准备起来。
举凡有战事,都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此一来,在户部的四阿哥跟着忙碌起来,像刚当差时一般,都是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来。
前些年天灾时有发生,户部的银子有些吃紧,要准备出军饷与粮草,必须从各方面抽调银子出来,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言晏晏偶然得知他忙的是什么事,觉得银子自己拿不出那么多,但粮食的忙她还是能帮的。
“对你没有关系吗”
此时天早就黑了,四阿哥忙里偷闲的带明德出来散步,听到她要帮忙,并没有一口答应。
当初她催生粮食是为了救灾,可如今情况并不同,四阿哥多少有些担心对她有影响。
“你们先就能力范围内凑,不够的我再搭把手。”言晏晏自然也不可能包揽下所有的粮草,如此于她于人都无益。
四阿哥这才答应下来:“那就先谢过你。”
“客气什么。”言晏晏说完,见明德蹭到自己腿边,弯腰摸摸它的脑袋。
盘旋在天上的海东青见此,立刻俯冲下来,察觉到什么的明德“汪汪”的叫喊起来。
若论起凶猛,养在宫里的明德自然比不上半散养的雪团,见它冲着明德飞下来,言晏晏厉声喊道:“雪团!”
听到她的声音,海东青改而往上飞去,却只是虚晃一招,在明德从她背后走出来时,对着它脑袋叼了一口。
被叼走一缕毛的明德疼得“嗷”了一声,随即冲着天上叫起来。
“这家伙,竟然还会耍手段……”看着它叼了一嘴狗毛飞走,言晏晏有些无语。
猜到它是吃自己方才摸明德的醋,言晏晏不好再上手,于是与四阿哥道:“你看看明德脑袋有没有受伤。”
四阿哥安抚的拍拍明德,让它安静下来后,在苏培盛举过来的灯笼下仔细翻了翻它脑袋上的毛,放心道:“没伤着。”
以雪团的凶猛,明显是怕言晏晏生气,所以还是有所收敛。
不过……
透着风光发现明德头顶秃掉的那一块,言晏晏生过雪团的气后,又有些想笑。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的情绪,明德忽然又叫起来。
“好了好了,明天将雪团的肉赔给你吃。”见它像是在控诉一般的语调,言晏晏哄道。
被雪团一闹,安抚好明德后,二人离开御花园分别。
言晏晏说到做到,没过几日,就抽时间出了趟宫,帮着将粮草准备齐全。
户部的大人们有幸亲眼见识到空无一物的田中瞬间生长出粮食的一幕,恭敬的送她离开后,围着四阿哥议论起来。
“有仙子在,咱们日后完全不必再担心缺粮。”
“是啊,今日真是有幸,竟然能够亲眼见到这种神通。”
“其实除了粮食……”
听他们越说越激动,四阿哥咳了一声,在他们看过来时语气平平道:“若都指望仙子,那要尔等做甚”
见引起他的不满,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一人站出来道:“四阿哥教训得是。”
康熙得知言晏晏为三军粮草出力,少不得让李德全走一趟西华宫,代自己表示感谢。
这一年的年节,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过得比往年要简单些。
次年二月,康熙准备御驾亲征,集结兵马后,分为三路向噶尔丹进击,其中中路由他亲自率领。
此次亲征,阿哥们除开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外,康熙还带上了八阿哥,四阿哥则留守京城帮衬太子。
康熙离开前敲打过九阿哥等还在御书房读书的阿哥们,并表示回来后要检查他们的功课。
如此一来,言晏晏的西华宫倒是清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天她正没事找事的在窗前修剪花枝,抬头却看到太子带着人从门口进来,不免有些惊讶。
毕竟康熙离京后,最忙的就数太子。
言晏晏放下手里的剪子往外走,在明间门外迎上他:“太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一面问,一面请他到里面坐。
殿内的宫女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奉上热茶。
太子露出无奈的笑容:“皇阿玛在路上打猎消遣,前段时间才嫌马不好,让人从京里送了御马过去,这会途经之地野鸡甚多,他又来信抱怨自己的鹰不好。”话里多有将他的鹰与雪团比较之后,产生的嫌弃之意。
听到他的话,想到四阿哥前几天与自己说,康熙来信对着太子抱怨路上“兔少”,言晏晏觉得康熙还真是有雅兴,打仗的路上还有心情打猎。
“所以孤过来就是想问问,仙子可否割爱,将海东青借给皇阿玛一段时间。”也算了解她的性格,太子就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意。
自回京后,雪团就跟着她窝在宫里,偶尔才会去景山打猎,言晏晏觉得让它去草原上玩一圈倒是不错。
“没问题。”想好以后,言晏晏一口答应下来。
见她同意,太子十分高兴,拿出自己的回信让它顺便带过去。
言晏晏将庭院中的雪团喊进来,将信绑在它腿上,对着它交代一番:“你将信送给皇上,顺便在那里……”
交代完又给它脖子上挂了颗平安珠后,给它指明康熙所在的方向,言晏晏与太子一起目送它离开京城。
康熙正到达野鸡与野兔丰盛的地方,看到雪团的到来,很是高兴,当即就带着它一起去打猎。
看到满地跑的野兔、野鸡,雪团也很兴奋,高高的飞起后,一个俯冲就口爪并用的抓到几只。
“好!”
康熙与一旁的阿哥们当即就为它的凶猛叫好,随即也拿起弓箭开始打猎。
没过多久,远在京城的太子再次收到康熙的信,看完以后笑着摇头,颇有几分无奈的感觉。
因信上多有对海东青的夸赞之词,太子亲自去了趟西华宫。
言晏晏看到他拿来的信上,除了夸赞雪团如何凶猛的抓到许多野兔野鸡外,其他的都是康熙在向儿子显摆自己猎到的兔子有多肥,还问太子“京城之兔不知有如此重者乎”
看完信,觉得康熙原来私下里原来是这幅模样的言晏晏轻笑起来,套用他的话打趣太子:“京城之兔不知有如此重者乎”
“自然没有。”太子一点不恼,反而笑起来,“孤待会就回信给皇阿玛,与他汇合见识一下如此肥美的兔子。”
康熙若能同意他随军出征,一开始就带上他了,听到他准备反将一军的回信,言晏晏再次笑起来,对后续十分感兴趣。
“等皇上再回信,可否分享一二”
她头一次提出请求,太子自然不会拒绝,表示到时候会拿过来给她看。
太子说到做到,晚上回毓庆宫休息前,就写了一封回信,表达自己对想亲眼见识“肥兔”的迫切。
收到太子回信,康熙笑不出来了,怕他真跑过来,赶紧安抚起来,说战事重要,宫里的事也重要,让他不可胡来。
大阿哥见他一收到太子的信,连猎都不打了,多少有点不高兴,于是拿草原上的野鸡野兔撒气。
“大哥还是先歇歇。”
八阿哥劝他他不听,结果将手指因为不停拉弓弦都有些肿。
不知个中隐情的康熙写完回信出来,看到大阿哥射中那么多猎物,顺口夸了几句。
被夸的大阿哥将难受的手掌背到身后,笑容有些僵硬。
再次收到回信,太子露出得意的表情,一刻不等的带着信来到西华宫。
难得有空过来,四阿哥正与她坐在庭院中下棋,发现太子到来后,当即起身行礼。
太子朝他一摆手,在石桌前坐下后,将信递给她:“你猜皇阿玛怎么说”
“肯定是不同意你过去。”言晏晏说着,接过已经拆开的信看起来。
重新坐下来的四阿哥露出不解的表情:“不同意什么”
太子笑着将上次康熙如何在信中显摆,自己又是如何回应与他说了一遍。
听完,对于他与皇阿玛之间的感情,四阿哥多少有些羡慕。
信的内容不出言晏晏所料,满篇都是康熙劝他好好呆在京里,并以自己举例,说他与太子那么大时也没见过如此丰盛的兔子,让他不必着急。
言晏晏将看完的信递回去后道:“草肥水美的地方才能养出那么多野兔野鸡,怪不得雪团不急着回来。”以它那黏人的性格,还是头一回离开那么久。
“听着就是个打猎的好地方,有机会孤一定也要去一次。”至于现在,太子自然不会胡闹。
他事务繁忙,继续稍坐片刻后,拿着信告辞。
目送他离开后,言晏晏继续与四阿哥下棋,一面与他闲聊道:“没能随行,你遗憾吗”
四阿哥抬眸看她一眼,不急不缓道:“不会。”
“也是,京里虽然没那么肥的野兔,咱们之前在外面见到的可不少。”自以为理解他意思的言晏晏道。
一局棋还没下完,明德从大门跑进来,言晏晏看到它身上精致的小衣裳,顿时笑了:“这衣裳是谁设计的还挺好看。”
“闲时随手画的。”四阿哥扫了眼已经跑到石桌前的明德。
听说是他自己画的,言晏晏惊讶过后,夸了几句,随即乘着雪团不在,摸起明德的脑袋。
难得偷闲半日,四阿哥就在她宫里度过,接下来又开始忙起来。
承乾宫。
随着康熙离京,后宫的妃子们都消停下来,佟皇贵妃也能省不少事。
这日她从御花园回来,心情本来还不错,无意间扫到那份康熙拿过来的册子时,脸上的笑意立刻淡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不可能真拖到康熙亲征回来还继续找理由,那样的话,恐怕他真该恼怒了。
看着那份册子,佟皇贵妃沉思片刻后,觉得不如替儿子试试仙子的意思,若无可能还是让他干脆死心,若有……
佟皇贵妃忽然叹了口气,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可能。
于是次日,就有宫女来西华宫传话,表示佟皇贵妃请她看戏。
言晏晏没有多想,当即就带着人来到承乾宫。
特殊时期,不适合大张旗鼓的张罗,佟皇贵妃只叫了几个伶人到自己宫里来唱。
等到她过来时,佟皇贵妃还与她解释了几句,表示怠慢了。
“没什么的,外面多得是画个圈就开始唱戏的人。”她这好歹还有个台子,也不算简陋。
四阿哥话少,自然不会与她说太多宫外的事,听她提起,佟皇贵妃少不得多问几句。
见她有兴趣,言晏晏便挑着有意思的说起来:“……路过一处比较偏远的县城,当地的知县十分昏庸,判案时完全是谁有钱向着谁。我们那会正遇到一场案子开堂,胤禛他当场黑了脸,上堂用大清律例驳得知县无话可说……”后来那位知县的官自然是当到头了。
从她口中了解儿子另一面的同时,佟皇贵妃还发现儿子对她上心的程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锣鼓声响起后,言晏晏放低声音看向台上,听了一会后发现原来是牛郎织女的戏剧。
这出戏并不新鲜,宫里许多年都没演过,如今被重新翻出来,自然是佟皇贵妃的意思。
虽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但相关的戏剧言晏晏还真没听过,倒是有几分兴趣。
“仙子对这出戏怎么看”佟皇贵妃的心思并不在戏台上,等戏快结束时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