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子说这话的时候,叶榕这个女儿就站在一边角落里。听到这样过分诛心的话,叶榕只是轻轻垂下眉眼,依旧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受太大的打击。
因为早看得明白,也不再对这个父亲抱有什么奢望,所以,就不存在失望。既然他只拿自己当可以撑侯府门面的一个工具,那么,她就当他是可以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工具好了。
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他对自己没多少心,自己也就不必自作多情巴巴去祈求那点可怜的父爱。
这辈子只要娘跟哥哥好好的,她也就别无他求了。
叶榕不在乎,但刑氏疼女儿,她不可能容忍丈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混账话。刑氏有意要与丈夫算账,不想女儿夹在其中尴尬,只撇头对叶榕道:“榕儿,你先回去歇着,不必侯在这里。”
叶榕这才抬眸朝父亲看去,见他眼神躲闪,也猜得着想必他是知道说错了话。
“是,母亲。”朝着母亲福身行礼后,又朝父亲行礼,“女儿先告退。”
叶世子面露尴尬之色,只淡淡冲女儿点头,却有些不敢正面看女儿眼睛。女儿的懂事大度知礼节,更无形衬得他这个父亲很不称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莫名有股子压迫感。这种感觉,就跟妻子给她的感觉一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避。
叶世子真是受够了,也不想继续留下来挨骂。叶榕才走,他一甩手也要走,被刑氏喊住了。
“莫非世子爷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不敢独自面对我”成亲这么多年,刑氏早摸清他的脾性,知道怎么对付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爷知道错了,道个歉就行。你是榕儿的父亲,自然没有父亲向子女道歉的规矩……爷可以与我道歉,我替榕儿受着。”
叶世子暗骂她痴人说梦。果然急了,转身跳脚指着刑氏:“你这个毒妇!想我在你面前低一头,别痴心妄想了。”
“到底谁痴心妄想,我想爷心里清楚得很。”论打嘴仗上,刑氏对付叶世子,实属绰绰有余,面对叶世子此刻的狂躁,她淡定得很,继续言语上极尽羞辱,“唐氏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也敢妄想跟我的女儿争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我早说了,当初桃儿那丫头就该养在我的名下、听我的教诲,再不济,至少也得教得规规矩矩的懂些礼数。哪像现在,一点世家女该有的规矩都没有,成日里跟着爷一个大男人满大街的跑。”
“说好听了是可爱洒脱,说得难听,那就是没家教。她没家教不打紧,咱们侯府可是要脸面的。”
刑氏骂人不吐脏字,但句句都是锥心的狠。叶世子句句都懂,却憋红脸愣在一处,反驳不了一句。
但刑氏越是这样说,叶世子就越偏宠唐姨娘母女。
“你以为你多厉害吗你若厉害,怎么萧儿那般不成器”终于寻到妻子的一处软肋,叶世子紧紧抓住不放,尽可能羞辱,“萧哥儿都二十了,连个举人都不是。荣哥儿才十二,明年都要下场考举了。别回头弟弟都中了举,哥哥还什么都不是。”
他笑话她:“呵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偏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怪到没娶媳妇头上,现在媳妇也娶了,不还是一样”
刑氏觉得他简直可笑之极:“怎么哥儿考不中举,也得怪到我头上世子爷就不自己检讨检讨吗我们女人可不需要科考。爷若是如二爷一样本事,萧哥儿早出息了。”
“你!”叶世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二是他不愿承认的痛。
叶世子吵不过妻子,开始放狠话:“刑氏你等着,你想榕儿嫁去顾家,我偏要桃儿嫁过去。至于最后到底谁能嫁,各凭本事。”
撂完这句狠话后,叶世子怒气冲冲走了,刑氏却皱起了眉头来。
叶榕其实一直没走,先是假装走了,但后来又悄悄折了回来。她担心父母吵得太厉害,想留下来听听看父母都说了什么。万一吵得过分了,她好及时想法子劝开二人。
等父亲走了后,叶榕才又重新往外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哥哥。
前世的哥哥,活到三四十岁,一直都碌碌无为。她记得哥哥小时候念书挺上进挺聪明的,他也是打小上家塾开始就被夫子夸,也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越来越混账。不肯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在外头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娘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内宅妇人,手伸不到前头去,有心无力,管不着哥哥。而爹爹则只把哥哥当成他对付、羞辱娘的工具,每次看到哥哥就骂,骂完他爽了,就继续放任哥哥不管。叶榕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不是她跟哥哥的好父亲。
或许,在他心里,巴不得哥哥不成器呢。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娘面前挺直腰板了。
在他潜意识里,叶千荣才是他亲儿子,而哥哥只是娘的亲儿子。
叶榕不想哥哥继续上辈子的悲剧,她想哥哥成为国之栋梁。哥哥其实是聪明的,他堕落,肯定有堕落的原因。
这几日,叶榕除了早晚去给母亲跟祖母请安外,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好好休息。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陡然就凉快了下来,没了暑热,日子也好过很多。
这两天叶榕也常常一个人呆坐着,对着铜镜看。她是希望能再看到一些东西的,但可惜的是,那次之后,什么都没再看到过。
她到现在都觉得荒唐,这是给她开了天眼了吗为什么只她一个能从镜子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又会想,连死掉不投胎重活一回这样的事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荒唐的
镜子的事儿她倒也没多想,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想的最多的,还是哥哥的事儿。
明年又是三年一次考科举的日子,她希望哥哥可以高中。
但哥哥现在在京郊的成贤书院念书,很少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一趟,他也是呆在前院的时间多。回后院来,不过就是给祖母母亲请个安,略坐坐的功夫。
如今她想见哥哥一面都难,更别说督促他好好念书了。
叶榕正一脸愁容,桂圆走进来说:“姑娘,顾家大夫人来了,正在夫人院里坐着。夫人差了人来,喊姑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