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完了, 两人终于回到正事上来了。冷战数日, 姚玉苏也不是全然没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易地而处, 她恐怕做不到他对玄宝那般妥当。
“泽愚,今天在上书房我虽然将各位大人说得哑口无言,但心里并不是对他们的想法全盘否定的。换做是我, 拼命辅佐陛下打下了江山同样也不愿他因儿女情长而面临着皇位不由亲生儿子继承的风险。”姚玉苏靠在蔺郇的身上,轻声说道。
“朕相信你, 也相信玄宝。”蔺郇轻轻抚顺她的发丝。
她微微撑起胳膊肘来,认真地望着他:“你真的相信我吗我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并且十分记仇。我还记得宫变那日你让人拿了毒酒要我喝的凶狠模样呢。”就在不久前她还想着他要是真不能生育的话, 她兴许能扶玄宝上位呢。
并非良善之人这一点蔺郇倒是不去怀疑, 她的处事作风不像女儿那般绵情反而似男子一般利落果决。至于毒酒的事儿,他倒像是在惩罚自己。
“过去的都过去了, 从今以后咱们是夫妻,是一体,你痛朕也痛,休戚相关。”提及往事,他并不生气,反而温柔地捏着她的手道,“虽说玄宝的确资质非凡,着力培养并非不能……”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触到他的唇上,摇摇头。
蔺郇很喜欢她这些小动作,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才道:“这份家业虽是朕挣下的,但其中也有臣子将士们的血汗在里面,朕不可能枉顾他们的意愿,摒弃旧制。”
两人能将这些摊开了说,已经是足够坦诚相待的了。
她微微一笑,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朕也希望玄宝是朕的亲生儿子,他聪慧过人,又性情通达,有这样的继承者朕高兴还来不及。”
可惜不是啊。玄宝不仅是她的儿子,更是孝哀帝的儿子,他若继承皇位,岂不是让将士们觉得之前拼杀的一切都是枉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玄宝不只是玄宝,他代表的是旧朝。”他轻声叹息,同样感到遗憾。
她低头一笑,不知怎么的,有些难受但有些释怀,心里那颗死结正在分解开来……
难道不能荣登大位的玄宝就不是她的儿子了
不,她会一直爱他的。
“泽愚,谢谢你能够这样坦白地说这一席话。”她仰头,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
让她从梦中醒来,却不必从噩梦中醒来。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儿,有些凶狠地道:“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可见你是没把朕当做自己人。”
“不是啊……”她脸被拧歪了,眉眼也皱成了一团,“有多少夫妻能够做到这一步何况你还是万民之主,就更无须向我解释了。”
“但你能够这样做,我真的很高兴。”她终于挣脱了他的“魔爪”,顶着红脸,目光晶莹地看着他。
二婚夫妻,这般凝视对望忽然间也生出了几分口干舌燥之感。像是刚刚捅破心意的少男少女,对着心上人激动又羞怯。
她怀孕三月,因身材纤细看不出丝毫孕相,往往会让人忽略掉这个事实。
可就算偶尔的忽略,但事实终究存在。他的按下她的腰肢倾身轻吻上去的时候,脑子里终于想起这件事……
红枣也不明白为何都快入冬了陛下还让人往殿内送冰镇绿豆汤,但主子的心意总是难测的,照办就好。
入睡前,他将手搭在她的孕肚上,由衷地感叹道:“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有他大哥那般省心就好了。”
姚玉苏本来都快睡着了的,结果听见他的这一番感慨强撑双眼,道:“玄宝的省心也是由于他爹的不省心,无须羡慕。”
孝哀帝不省心的事儿一箩筐,天下治理不好也就罢了,能力问题,关键是他连妻妾都抚平不了,细作妃子被他捧若珍宝,才德兼备的皇后却冷藏与后宫……大陈倾覆,跟孝哀帝立身不正有脱不开的关系。
蔺郇顺着她的话思索,好奇到底是靠谱的爹对下一代好还是不靠谱的爹呢他转头准备再请教枕边人,却见她已经香甜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
玄宝思索了三日,还是向亲娘和后爹提出了辞行的申请。
“母亲有陛下照拂儿子很是安心,儿子思来想去还是不想丢下功课,这几日儿子未去上学,师兄们定然已经领先儿子一大截了。”玄宝郑重地向玉苏许诺,“母亲放心,一到休息日我就回来,这里还是我的家,对吗”
姚玉苏既难过又骄傲,她有如此上进的儿子还愁什么呢
“你只管去,我让红杏陪着你,你有什么委屈就让她回来说。”姚玉苏轻轻拥着玄宝,想他从小不点儿长大如今这般能拿主意的小大人,欣慰异常。
一提红杏玄宝就头疼,她大概是与他相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惹烦他。
“母亲,山上条件不如宫里,不如就让红杏姑姑陪着母亲吧。母亲要是不放心的话儿子就带原江去,反正他还留在慎国公府,也算给他找个事儿做吧。”玄宝提议道。
姚玉苏一想,红杏是姑娘家,山上男儿又多,总有不便,不如原江去妥当。
“好,那你就带原江去吧,有他在也好看着你练功。”姚玉苏笑着应允。
蔺郇在一旁看着母子俩达成一致意见后,走上前来,弯下腰帮玄宝正了正衣领,道:“你虽不能叫朕一声父皇,但朕却是拿你当亲儿子看的。你母亲这边有朕照应你尽管放心求学去,倒是你自己的功夫别落下了,若是朕考较到你,你却表现不佳……”
“徒儿自当勤奋练功,方不辱圣上威名!”玄宝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挺着胸脯保证。
对了,他们之间不仅是继父子的关系,还是师徒呢。
蔺郇笑着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并不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勉励道:“好好求学,别人的话少听,咱们一家人和睦才是最要紧的。”
玄宝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送走了玄宝,姚玉苏的精气神儿仿佛也跟着儿子走了一半,近来恹恹的。入冬之后太医照常来泰元宫例诊,摸出了喜脉。
这下别说满朝文武了,连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陛下登基两载,年近三十,终于盼来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