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漆漆地压在宫城之上。天空风云变幻,不一会儿便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乾元宫,婴儿手臂般粗的红烛热烈地燃烧着,照耀着这庄严肃静的宫殿。
“啪!”
一声异响,伺候在殿内的宫人全都打起了精神。
龙椅之上,冷峻的男人扔了笔站了起来。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了两圈,忽然转头看向殿外。
刘德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是丝毫不假的。虽紧张害怕,但他仍旧鼓起勇气上前问询:“陛下,可是需要什么”
蔺郇看着殿外,听着雷声阵阵,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刘德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时辰不早了,安寝吧。”面前的男人忽然说道。
“是。”刘德江直起身子招了招手,示意宫人们准备起来。
蔺郇立在原处,眼神与外面的夜空是同样的颜色。
……
雨夜难眠,姚玉苏本已躺下睡着,但几声雷鸣又将她唤醒,无奈之下她只得起床走到书桌前。
白天翻看的书放在原处,看过的地方被红枣细心地夹上了书签。
姚玉苏挑亮了烛火,落座在书桌前,拿开书签,接着白日的地方接着看了起来。
夜深人静,读书的心境倒别有一番滋味儿。本以为会看出睡意来,怎知这写书之人颇有心机,一章接着一章的设置悬念,让人欲罢不能,反倒是越看越清醒了。
此时,院子里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对面的廊下走了出来,他双肩被雨水淋湿了个透,可脚步却坚定地朝着亮着烛火的寝屋而来。
姚玉苏正看到兴头上,并未注意到窗门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她双腿蜷缩在椅子上,一头乌发披在脑后,捧着书看得聚精会神。
“吱呀――”
寝卧的房门被打开,一股凉风袭了近来。
姚玉苏伸直了脖颈,抬头看去,她以为是红枣进来了。
却不想,静候片刻,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若她嗓子未损,一定惊呼出声。可如今再怎么吃惊,她也只能瞪大眼睁圆了嘴巴,难得呆楞。
“打扰了。”他一开口,嗓音低沉,面色也是一派沉重。
姚玉苏虽不小家子气,也无太多男女大防的观念,但一男子深夜闯入女子的闺阁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十分不自在。
再看她此时的姿势,双脚踩在椅子上,双手环膝,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亵衣,从各个角度看都不是能接待客人的模样。
蔺郇环视了一圈,目光扫到屏风上搭着的一件外衣,上前两步扯下来,将它扔在了姚玉苏的身上。
姚玉苏迅速放下腿将衣裳披好,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神色严肃。
他若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这次断然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蔺郇从旁抽来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神色严谨的道:“有些话,不吐不快,恕朕失礼了。”
姚玉苏挺直后背靠在椅子上,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因衣着不得体而在他面前生出无处遁形之感。
“朕,谋得皇位,一切都是布局已久,包括害你失去掌宫之权的珍妃,都是朕的手笔。”蔺郇发誓,这是他此生最最正经的时候,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蒙上任何一层不可拂去的阴翳。
“政权更替,强者为王,这些不用朕多解释罢当然,朕也无须解释。”即使是此刻,他也是骄傲的天子。
姚玉苏自然理解,为了让他明白,她还特地眨了眨眼。
“朕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取代先帝,成为这天子之主。在这过程中虽然手段有明有暗,但朕可以担保的是朕绝无害你之心。”蔺郇看着姚玉苏的眼睛,那是她浑身上下他最喜欢的地方,清澈透明,无论经历多少污浊都还灿若星辰。
“说朕用计毒哑你,简直是无稽之谈。”说道此处,他胸口仿佛激荡着一股吐露不出来的郁闷和愤怒,“朕如此……保护你,他们竟胆敢作这般猜想!”说道此处,他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之感。
蜀地湿热,他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他回过几次京城,但与她不过是遥遥相望数次,知晓她过得不错他也就完全放下了。他筹谋布局,练兵征伐,为的就是有一日光明正大的打回京城。这其中,不得不否认的是他也想让她看一看,当初他放弃的人究竟是龙是虫,她一心辅佐的人又究竟值不值她全力相助!
这一路,艰难重重,可无论多么难,若要触及她的利益或是伤害她,他宁愿绕道千里,重新再来即可。譬如珍妃,她善计善毒,一剂毒药将皇后药翻不是更能打击蔺辉吗可事实上是他连这样的念头都不准自己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里含着千钧之重,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体会一二。
她……沉默了。
京城一直流传着一出话本,是关于她、蔺辉还有眼前人的。故事讲的是二男争一女,女子选择了一个命定的下场不会好的男人,而伤害了另一个真正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好男儿。这话本虽然改编成神话故事,但明眼人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它映射的是谁。在蔺郇登基之后,这类的话本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盛传了起来,前些日子她还听说有一出甚至改编成了剧目,要在有名的戏院登台演出了。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真正为她惋惜的人,但更多的人是觉得她识错了人,有眼不识泰山。甚至于在这些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当中,依然有好整以暇准备看她笑话的人。
来来回回的猜测,层出不穷的臆想,几乎要把三人之间的故事坐实了,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