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蔺郇心里爽快吗,看姚玉苏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他可有心情舒畅
半分也无。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冰凉。
“蔺郇。”她膝行两步,抬头拽住他的袍子,满脸泪痕,“你忘了金州城外咱俩的盟约了吗我背叛了蔺辉,让你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金州城,难道还足以换我儿一条命吗”
“原来你还记得,你我早有盟约。”他低头看她。
姚玉苏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皇后什么矜持,她通通抛下了。她只想用自己的性命换玄宝平安,就算被圈禁被打压,也请让她的孩子安安稳稳地去过这一生吧。
“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来惩罚我,但请你务必放过玄宝。”她拽紧了他的龙袍下摆,眼睛里布满了祈求。
倾城佳人,一笑误国,曾经姚氏也是这般的美人儿。他甚至一度怀疑那些人是见过姚氏的模样之后才写下的那些诗,实在是太贴切了。
眼前的她,比当初他想求娶的少女风采更盛。年岁在她脸上轻轻划过,留下了成熟女人的风情和味道,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他甚至能看清她的桃花眼上扬的弧度,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儿。
也就是眼前的女人让他心境几番更迭,他也曾想给她一个平稳的后半生,让她和她儿子在他的护佑下顺利平淡地过完此生。可他的大度和宽容换来的就是她毫不留情地背叛,就如同她当初为了他背叛先帝一样。
说到底,她在乎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她儿子而已。
“好。”
亲耳所闻,她眼里闪过悲凉的惊喜,高高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轻轻闭了闭眼,她松开他的衣摆,起身伫足片刻,然后挺直脊背朝着那杯毒酒走去。
托盘里那杯黄澄澄的酒倒映着她模糊的面容,她伸手端起,转头看向蔺郇,心情早已大不同。
“泽愚,谢谢你。”她举起酒杯,既没有勇士慨然赴死的悲壮,也没有临死之际的挣扎留恋,时至今日,一切说开,她反而坦然了起来。
“我俩之间,是我对不起你居多。”她抿唇,一贯从容的脸上浮现愧疚,实打实的愧疚,“七年前,若不是齐王妃代我喝了那碗汤,这世上早已没有姚玉苏,更没有玄宝,这都是我和玄宝欠齐王府的。”如今蔺郇还能放他们一马,实在是大度。
七年前,因为皇宫的内部倾轧,进宫为皇上贺寿的齐王妃误饮了本该端给她的汤,不仅香消玉殒,连带着肚子里还未来得及诊断出来的孩子也一同丢了性命。之后,齐王府再也没有孕事传来,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竟成为齐王至今为止唯一的子嗣。
外间盛传齐王思念王妃过度,鲜少踏足后院,所以年近三十还未有一儿半女。
谈及早逝的王妃,齐王面色更沉了几分,偏过头,似是不想听。
虽揭开了他的伤疤,但她终于有机会郑重地道声歉,也不枉她愧疚了这么些年头。
“你今日放玄宝一命,我很感激你。说来,撇开皇权和各自的立场,你我之间并没有其他的过节。”她长舒了一口气,“你放心,待我入了到了地下,一定会念着你的好,一定会忘了所有的不愉快。”
语毕,她低头扫了一眼毒酒,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毒酒滑过喉咙,有种酸涩的凉意。她的眼角泛出泪光,对这世间唯一的不舍便是自己那懵懂小儿。
玄宝,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好活歹活,定要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噔――”
酒杯落地,身着一袭华丽凤袍的女人缓缓倒地。
说不清她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酒杯落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迅速转头,便看见那道身影像是夜风中摇曳的残花,华丽的衣袍裹着她直直地坠地。
“陛下……”周麒麟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他惊讶地唤了一声。
蔺郇一个健步上前,扶起倒地的女人。
他说得极对,这毒酒之烈,乃世间罕见。
她也真是刚烈,杯中的酒一滴都不剩,他伸手去探,气息几近全无。
“周、麒、麟!”他转头,咬牙切齿。
周麒麟鼻尖冒汗,手脚发冷。
坊间盛传的聪敏机智的皇后娘娘,您……怎么就这般轻易地从了呢
金州城外,他曾言愿意保她与大皇子的性命,她若信便全然相托,若不信,一切作罢。
后来虽然她连同他一起算计,他恨得想咬下她身上一块肉来,但从未想过取她性命,就如同她当时也只是药翻了他,而不是真的趁他虚弱之际一刀结果了他。
之所以摆出毒酒,便是想让她也尝一尝被狠辣对待的铭心刻骨的滋味儿。哪知道,她一向狡兔三窟,这一次却连一窟也不留,彻底投降。
也许,他不仅仅是赢了皇位,更是在她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压得她难以翻身,索幸全盘放弃。
“解药。”
“陛下……这会儿怕是迟了。”
“拿来!”
周麒麟后背冒汗,此毒酒乃黄老岐耗费多年从十几种毒物身上提炼出来的毒汁酿造而成,就凭姚后这喝下去的剂量……恐怕此时已经一只脚踏上奈何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