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放下车帘。
要不是另有打算,她才不想和郑嘉辞一同出行。和他同行算什么荣幸,这样的荣幸,甚至够不上她从前靴底一颗尘。
马车缓缓前行。
郑令清脖子都快折断,再看不见车队的影子了,这才收回视线,可怜巴巴倚在三奶奶怀里擦眼泪“娘,哥哥这般待她,难不成是要娶她过门吗?”
三奶奶脸色变了又变,声音颤抖“不许胡说!”
郑令清“我没胡说,是娘你自己和爹说的。”
三奶奶追着她打“死丫头,又偷听!”
郑令清一股烟跑开“怕人偷听,那你还说那么大声!分明就是想让人听到!”
道路已经腾出来,郑家的队伍一路向东,出行高调,道路两边挤满看热闹的百姓。
“那不是辎车吗?难道郑郎携了女眷?”
“郑郎姿容俊朗,女眷在旁陪伴并不稀奇,只是不知道此行同去的是哪位小娘子?”
“还能是谁?他府里就只有一位宠姬,你瞧这次出行的阵仗,除了没用龙章龙舆,和皇帝出行有何两样?听说连郊外的荒树都贴上金花金叶子,为的就是花团锦簇,讨美人欢心。”
“金花金叶子?那得费多少钱!看来这位美人定是倾国倾城,竟将郑郎迷得神魂颠倒,要是得缘一见就好了。”
道路两旁嘈杂的声音随风飘进车里,隐约几句落进少女耳中,她咬咬下唇,倚窗的手舒展又撑起,托腮低眸,不发一言。
郑嘉辞坐姿端正,目光缓缓从少女脸上扫过。
那些胡言乱语,她分明听见了,却当没听见。一张小脸红红的,腮边晕粉两团,像是害羞又像是生气。
姑且当她是害羞吧。
“你刚搬进金苑那阵,我母亲在随侍的人里安插了她的人,所以清姐才会知道你对着我哭。”郑嘉辞语速很慢,声线沉稳“那些人早就被换掉了,是以你无需忌讳。”
说是换,其实不太合适,杀字更合适。杀了一批又一批,郑府鲜血成河才换得如今无人打听无人怀疑的局面,平和的外表下藏了多少尸体,这些并不需要她知道。她只要知道,金苑是她最后的宿命即可。
“你和我说这个作甚,你和谁笑话我,是你的事。”令窈转开脸。
“没笑话你。”郑嘉辞低头凑近。
令窈笑了笑,“你都将我关起来折辱了,与人笑话我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我只折辱你,并不笑话你。”郑嘉辞用指尖点了点她额头。
“你真是脑子有疾。”令窈小声嘀咕,头一偏躲开,他的手指落了空。
郑嘉辞含笑,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盯住她“我就这点爱好,何故笑话我?”
令窈噎住,不再理他。
从城中至郊外,郑嘉辞命人一路布施,偶有所求者拦路,郑嘉辞也极为耐心,没有将人拖下去,而是用金子打发。同平日动不动就取人性命的作风不同,今天他似乎格外温和。
“今天你心情很好?”下车的时候,令窈好奇问一句。
郑嘉辞抱着她,脚步轻快“好事将近,自然高兴。”
“什么好事?”
“好事说出来,便不灵了。”
令窈懒得再问,心想他定是又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得益颇丰,所以才这般洋洋得意。
他抱她上了台阶才将她放进轮椅,不等他给她推轮椅,令窈自顾自地往前,将他甩到身后。
她心里有些紧张,想着今日的计划,怕被郑嘉辞识破,忍不住回头偷睨,郑嘉辞没有跟过来,站在台阶处远远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郑嘉辞冷漠的眼神是在嘲讽她——
是了,就算成功出逃,她这双废腿又能逃多远?
令窈气短,捶了捶毫无知觉的腿,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算逃不远,她也得逃。
上第一炷香时,郑嘉辞将香给了令窈,淡淡道“我不信神佛,你来吧。”
令窈啧声,当着佛的面,他这样说,也不怕遭报应。
令窈接了香,这种出风头的事她做起来轻车熟路,就是难为了旁边站着的庙祝,脸色僵硬看他今日的香客连上香时都坐在轮椅上,连腰都不躬一下。
令窈想,她是瘫痪之人,无法躬身敬礼,神佛应该会理解的。
“祷个愿。”郑嘉辞提醒她。
令窈背对他翻个白眼,目光触及前方庄严的佛像,立马恢复正经模样。毕竟是第一炷香,确实得祷个愿。
——那就祝她逃跑成功吧。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