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黏住了。
令窈逆光而立,身姿姣好,仪态清丽,有风吹过,摇起她裙间褶皱的粉白流苏穗金铃,光蓦地自她的肩头溜下,刹那间金波涟涟,耀眼夺目。
对于大家的反应,令窈很是满意。
她昂着小脑袋,牵着郑令佳直接入了席。
宁夫人陪着笑脸道:“这是郑家的小郡主。”
外头皆传,小郡主嚣张跋扈,连自家的面子都敢驳,又躲在园子不肯见人,定是个举止粗鲁面丑心陋的野丫头。
今日一见,皆惊讶不已。谣言止于智者。
众人果然全都上前搭话,令窈挑了几个长得好看的面孔,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余光始终瞥着与宁家姑娘说话的郑令佳。
宁府后花园山水相衬,一汪池子横穿楼阁花草。
不多时,汀边风渐渐掀起,翠柳被打得东倒七歪,柳絮腾空洒落,似鹅毛大雪。
绿白暖香,最是作诗好时光。
众姑娘各有消遣,汀上群芳熙攘,令窈这时想起来郑令清,潦潦一扫,竟没有看见她。
令窈打断正在垂钓的宁姑娘,问:“我五妹哪去了”
宁姑娘笑道:“方才我见哥哥找她,小郡主有事找她”
令窈对于宁家人没好感,调头就去找郑令佳。
半晌,郑令清又出现了。
她有意回避令窈,悄悄地将郑令佳拉到一旁,奶声奶气道:“阿姊,我想去垂柳阴里看白鹭,你陪我去好不好。”
令窈猛地从她们身后冒出来,“当然不好,阿姊为何要陪你,她得陪我。”
换平时,郑令清肯定和令窈争起来,这会子却一反常态,装作没听见令窈的话,软磨硬泡,非得让郑令佳陪她。
郑令佳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得应下。
令窈跟着过去。
垂柳旁一轮弯弯石桥,桥上一座飞檐亭阁。
郑令清指着近池上浮着的柳条枝,感叹:“这翠绿被水笼着,虽是残缺之姿,却透出另一番风流态。”
边上站了几个寻诗思的闺阁千金,听见这话,皆夸郑令清此话很是灵气。
说着说着,郑令清拿了捞网,说此情此景此意难得,要拣几片浮水翠绿回去插瓶。
令窈讥道:“我园子里上百蓬发健柳,你要翠绿,回府我赏你便是,何必去捡这物。”
郑令清坚持:“我就要它!”
她离了众人,往边角走几步,定在雕了桃花的短栏前,做前倾摇晃,身形太矮,捞网都拿不稳。
郑令佳只好上前效劳。
令窈皱眉,低眸望见栏上似有蹊跷,背着光瞧不真切,只见得似乎有断损的痕迹若不细瞧,根本看不出。
她蓦地回过神,心里有了猜想,急急往周围探,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树荫里藏了个人。
半截锦袍,黑皮高靴。
大概就是宁家公子了。
再一瞧旁边郑令清的神色,怯怯慌慌,便什么都理清了。
令窈又气又恨,她就知道,平白无故地,前世阿姊怎么会在宁府失足落水那么巧,又正好被宁公子救起
若不是有人帮衬,哪里做得到这般行云流水!
郑令清得意洋洋,全然不知自己的诡计被人窥破,一步步引着郑令佳往陷阱里去。
她瞧着郑令佳的侧脸,越看越觉得阿姊和自家表哥是天生一对。
表哥想要娶阿姊,娘亲也想促成这门亲事。
娘说了,大伯母瞧不上宁家,但如果阿姊心悦表哥,主动要嫁,大伯母是拦不住的。
郑令清愈发坚定决心,誓要让郑令佳尝一回英雄救美的感动。
她深呼吸一口气,假做玩闹之状,一脚跨出横栏,踩在短齐的石阶上,半边脚跟露在外头,抱住飞亭柱,腿抖得不行,却还是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阿姊,来抓我呀。”
郑令佳站在断损的横栏前,生怕她踩空跌重,上前就要捞人。
说那时迟那时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令窈拦住郑令佳,顺带着一脚将郑令清踢了下去。
动作快准狠,众人尚未回过神,便见得郑令清在水里大呼“救命”。
噗通一声,宁家公子藏在暗处多时,猛然听见有人落水,心中欢喜,以为计成,立即一头扎入池里,嘴里喊道:“莫怕,吾来救汝!”
郑令佳惊魂未定,正要拿住令窈问话,不等她开口,令窈已经指着她跟前的那一处横栏朝人喊道:“你们宁府怎么回事,东西年久失修,竟无人细查!我五妹要真出了什么意外,我定要去报官!”
郑令佳立即明白过来,双眸瞪大,不敢相信地看着尚在水里扑腾的郑令清。
她怔怔地立在那里,竟说不出一句话。
令窈叹口气,牵了她手,低声安慰:“阿姊,没事了。”
郑令佳的手有些颤,不知是出于对危险的害怕,还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她蹲下身,一把将令窈抱在怀里,许久都不曾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