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苒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睁开眼,四下一片黑暗,脸贴着地板,触感一片冰凉。
粉尘的气息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想伸手捂唇,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绑住了,她每一次吸气都会吸入那些粉尘,剧烈的咳嗽了很久。
听见屋内的响动,外面也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打开了门,倏的摁亮了灯。
长久的身处黑暗,让任苒苒有些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她眯着眼,眼里淌下生理性眼泪。
等到视线恢复清晰,那个开灯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头黄发晃眼,黄毛踹了她一脚。
“叫唤什么啊叫唤,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任苒苒吃痛闷哼一声,没说话。
脑子混沌一片,她依稀的记起自己从警察局出来后,就被人捂住口鼻给绑架了。
——绑架!
她惊骇的瞪大了眼,喉咙里又痒又涩,又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心里也格外的焦灼。
她躺了多久?
他们是谁?
是谁绑架了她?
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胸腔里盘旋,但现在她如鱼肉,而人为刀俎,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乖巧的拖延时间,以及想办法逃出去。
如果柳绿璇找不到她,一定会很焦虑,也许会向求助沈行止。
沈行止……
这个名字好似有无穷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她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心里也隐隐的生出几分期待。
沈行止会找到她吗?
可事发突然,他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她失踪了吧。
任苒苒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了几分。
黄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坐在凳子上,又找了根麻绳,把她给绑在了凳子上,任苒苒还在咳着,黄毛皱着眉,实在听不下去,找了块破布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做完这一切,黄毛拍了拍她的脸,恶狠狠的道:“识相点知道不。”
仓库里渐渐的有脚步声,黄毛跑去往门外探了一眼,讨好的说:“大小姐,你终于来了……那个,尾款……”
程安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足足十万元整。
“赶紧滚吧。”
“欸!”那黄毛应了声,欢天喜地的拿了钱走了。
程安月走进门来,看见任苒苒被绑着,嘴里还塞着布条,她愉悦的笑了。
随即笑意渐渐变冷,嫉妒的情绪上涌,快要让她发狂。
哪怕任苒苒如此落魄,却也还是美的动人。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沾染着灰,嘴巴被布料撑大,可她的那双眼睛又明又亮,这会儿因为惊惧浮上了一层水雾,无端增添了不少楚楚可怜的味道。
程安月紧紧攥着拳,指甲抠进肉里,生生的疼。恨不得挖下任苒苒的双眼,毁了她的容貌,再砍下她的双腿。
这样她就变成了一个没有人喜欢的瞎子丑八怪。
苒苒不是喜欢跳舞么?!
那以后就在轮椅上翩翩起舞吧!
试问谁会愿意看到一个丑陋的瞎子——不,一个丑陋的残疾人跳舞呢?!
程安月的心冷然一片,心中的妒意已经将她的理智烧穿。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心里的怒意!
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嫉妒任苒苒。
再漂亮,再优雅,也不过是个残废!
任苒苒看着程安月一下笑,一下眼神又变得很狰狞,觉得程安月的精神状态已经有点失常了。
特别是在程安月倏的亮出匕首,对着她森冷的笑了:“任苒苒,你想我放你走吗?”
任苒苒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无形中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毒蛇,已经攀附在她的肩头,嘶嘶的对着她吐着信子。
可求生的本能让她点了点头。
这样的惊恐取悦了程安月,她低低的笑了起来,音调上扬,“好啊。那给我你的眼睛好不好啊?它实在太美了。”
程安月拿着刀上前了一步,语气几近呢喃:“要不脸蛋也毁了吧,毕竟男人们都是看脸的呢……”
“你是不是喜欢跳舞啊?把你的腿也砍掉好不好?”
她语气平和,就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脸上的笑很美,却又格外的狰狞。
任苒苒不懂,为什么程安月会变成这样。
仅仅是因为攀比容貌吗?
可是同为女生,任苒苒一直都觉得程安月很漂亮,是当之无愧的曙光中学的校花。
彼时她刚穿越过来,被人拿来和程安月比较,也自然关注到过这位校花。
那时候程安月皮肤白皙,气质娴静,头发在阳光下带一点微微的酒红色,身上穿一身价格不菲的浅黄色洋装,礼貌的和同学们告别后,坐进了豪华的私家车内。
那时候她还在心里想,这样的女生一定是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吧。
可现在……
女神从神坛陨落,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貌。
程安月把匕首调整了一个位置,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一颤一颤的跳动着,声音却放的很低很低,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
“任苒苒,从此以后你就安心做个丑八怪好不好……”
“为什么要逼我呢……”
程安月一步步的逼近,走得很慢很慢,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任苒苒的心上。她克制不住的颤抖,惊惧万分的摇着头,可嘴巴被堵着,她哭喊不出,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她真的害怕,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脸颊,程安月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那冰凉的匕首贴在了她的脸蛋上,激得她哆嗦了一下,眼看着那锐利的刀锋将要划入她的皮肤,任苒苒认命的闭上了眼。
她在原来的世界里都曾经有过自杀的勇气,可为什么在这里面对死亡的时候,会如此的惧怕呢?
眼前开始走马灯似的,浮现出一张张脸,柳绿璇的、沈行止的、林玖、刘畅管涛、罗兴赟等等人,他们对着她笑着,给她这个世界上最诚挚的温暖。
她贪恋着这里,在这里,她有亲人、有朋友,所以她不想死。
可这一切,都并不属于她啊!
这里那么偏僻,又有层层保镖把守着,就算有人找到了,也进不来吧。
“砰!”
门板被撞开的那一刹那,任苒苒睫毛颤动,睁开了眼。
印入眼里的,是浑身是血的沈行止,沈行止双目血红,嘶哑着吼道:“苒苒!”
她刚收了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沈行止对着她,永远是斯文且温柔的。
他身上的白衬衫永远洗的很干净,上面带一点清浅的薄荷味,他拥抱过她,她也曾靠在他的胸膛上哭泣。
可现在少年白衬衫的胸前,全是鲜血,如盛放的蔷薇花一般绽开,刺得她心口钝痛,脸颊上也跟着一疼。
刀口的利刃割开了皮肤,有鲜血溢出,汩汩的顺着刀刃往下流。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放了她。”
少年如同修罗场里走出来的修罗一般,声音冷沉,几步跨到程安月身边,劈手就要夺刀。
程安月快他的动作一步,一把把刀横在了任苒苒的脖颈间。
“你再敢动,我就捅死她!”
程安月的眼眶也红了,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涌出来,啪嗒啪嗒的滴在任苒苒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缓缓的落下。
任苒苒想摇头示意沈行止走,可她不敢。
那匕首就贴在她的脖子上,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家见柳绿璇,也还想能见到朋友们。她只能无助的望着他,只恨自己太无能。
沈行止看着小姑娘脸上的那一道血道子,几乎理智全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下自己的语气,生硬的说:“你想要什么?”
程安月笑了,“你账户上有多少钱?流动资金。”
沈行止望着任苒苒,一字一顿的说:“具体金额我不清楚,但数字你应该会满意。”
“好,你把钱都打到我的账户上,我立马就放人。”
沈行止全身都是血,造型看起来非常可怖。
屋外的保镖全凭借他的一己之力揍翻了,面对着这样的男人,程安月也知道自己讨不着好,她的双手双腿一直在抖,在男人庞大的气场下,几乎快要跪下来。
也许帝都容不下她了。
她要拿着这一笔钱远走高飞。
沈行止的动作很快,给王辰打了电话后冷冷的看向她,“转账数额太大时间不容易到账,你先放了她。”
“不行!”程安月抵在任苒苒脖颈上的匕首又近了一寸,近到如果任苒苒大口呼吸,肌肉就被贴上刀口,自动划出一道血道子来。
沈行止的瞳眸一缩。
他知道,有99%的几率,他一定能从程安月手里抢夺过那把刀——他对付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实在太轻松了。
可他害怕那1%的几率。
如若他慢了一步,那刀捅进任苒苒脖子里怎么办?
这个别墅很偏很偏,哪怕一路飙车开过来也要整整一个半小时,他不敢冒这个险。
“我秘书已经给你的账户上转了一千万,你先把刀放下。”沈行止深吸了一口气。
程安月一愣。
一千万。
她是知道沈行止有钱的,可没想到沈行止竟然这么有钱。
手机“叮咚”一声响,是短信进来的声音。
她警惕的看了沈行止一眼,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短信上显示着,确实进账一千多万。
与此同时,沈行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把麻醉针射在了她的手臂上。
弹头命中,程安月怔怔的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
手机和手里的匕首应声而落,沈行止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即将落在任苒苒身上的匕首。
那匕首的刀锋很锐利,哪怕轻轻一割,伤口就要了命的疼。
可他捏着那匕首,就跟捏着瓶饮料似的,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在了任苒苒的牛仔裤上。
他丢了刀,把塞在她嘴里的布料摘出来,任苒苒得以哭出声来。
“沈……行……止!”
她呜咽着喊他的名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伸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别哭了,有我在。”
他动作轻柔的给她松绑,等到手脚可以自由时,任苒苒一把抱住了他。
他胸前濡湿一片,全是血,沾染到她的白T恤上,也印红一片。
“对不起,我来迟了。”
少年垂下眼,看小姑娘在他怀里抖得跟筛子似的,他的心也跟着钝钝的痛。
任苒苒拼命的摇头,她想说话。
说他没有来迟,说真的很感谢他。
可除了呜咽,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任苒苒腿软的厉害,根本走不动路。
沈行止在她身前蹲下,少年的背脊开阔,声音温柔,却有着让人放心的安定感:“走吧,跟我回家。”
……
这一晚,任苒苒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一直在被一条恶龙追杀,能做的只有咬着牙一直跑,可她身上的裙子又宽大又蓬松,只能用双手拉着才能不踩到自己的裙边。
那条路长的看不见尽头,她最终体力不支,被石头绊倒跌落在地,惊恐的转过头,巨龙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她以为要被恶龙吃掉的那一刻,恶龙忽然变成了王子。
他穿一身改良后的燕尾礼服,层叠的领子内衬宛如中世纪英伦的优雅王子。他牵起了她的手,替她拍去了裙子上的脏污,温柔的笑了。
画风一变,那王子竟然是沈行止的脸。
任苒苒猛然惊醒,心脏跳得飞快。房间里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她侧过脸,沈行止正在她隔壁床正安静的睡着。
当时他几乎是勉力强撑着,开到医院的时候,少年的脸色如白纸一般惨白。
她扶着他去找医生,他失血过多,晕乎乎的靠在她身上,她感受到他的重量,第一次发现,看着瘦弱的少年,竟然有着不小的重量。
他义无反顾的保护着她,哪怕自己鲜血淋漓。
黑暗里,少年安睡着,借着皎洁的月色,任苒苒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眼神柔和。
想起刚刚梦里的场景,她不由自主的抿着唇笑了一下。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让人不动心。
无关于他把她从窘迫的境地里拯救出来多少次,也无关于他的财力和样貌,只是因为,他是他,他永远能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怎么办啊,她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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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任苒苒没敢告诉柳绿璇,她脸上的伤口不深,只浅浅的留了个疤。柳绿璇看到,问她怎么了。
任苒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给您炖鸡汤,结果杀鸡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割伤了。”
柳绿璇心痛的要命,抱着她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的。炖什么鸡汤啊,这种活就交给妈妈来做。女孩子家家的,脸蛋最重要了,你把自己划伤了,要是留下了疤,那以后万一被男生嫌弃呢?”
任苒苒笑着反驳她,“会嫌弃我的男孩子,我才不要嫁给他。那我就一辈子赖在妈妈身边,妈妈不会嫌弃我的。”
她轻轻拥住了柳绿璇,想到任菁菁纵火的事情,声音有点哽咽,“妈妈,我爱你。”
柳绿璇不好意思的瞟了一眼同在病房里的沈行止,笑道:“这么大的人了,反而还爱撒娇起来了。”
许芳欣代替任菁菁做了牢。
服刑几年任苒苒没有去关心,但在医院的病房外看见任菁菁,她还是有些意外,忍不住皱着,“你怎么来了?”
陪同任菁菁的还有一个胖胖的男孩子,见到她的时候还眯着眼笑了一下。
任菁菁手里捧着个果篮,有点唯唯诺诺的道,“我想来看看阿姨。对不起,苒苒,我不应该做哪些事情……我……你能让我进去看一眼阿姨吗?”
任苒苒叹了口气,坚决道:“不行。”
“我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不能求得你们的原谅。我就是……想和阿姨说声对不起。”
任菁菁红了眼眶,她瘦了很多,特别是在身边男生的衬托下,显得又瘦又小。
任苒苒还是决绝的摇头,“不行。”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她对任菁菁已经没有了信任,哪怕她心里觉得,任菁菁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情快速的成长,改邪归正。
可是基于她的立场,她不敢相信任菁菁。
任菁菁没办法,最后只好把手里的果篮留下,“苒苒,对不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要去别的城市了,再见。对不起。”
任苒苒目送着她在那个男孩子的陪同下走远,对着地上的果篮叹了口气,转身把果篮丢进了垃圾桶。
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她怎么能确信这果篮里的水果有没有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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