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秦可的心情一时复杂到难以言喻。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身后外间隐约传来佣人进入房间的声音。
低低的交谈声隐约响起,秦可想听却又不敢听――在没验证自己的想法前,她好像有点不太敢面对那个孩子。而另一方面,又担心是他们弄错了,那这就更让她对那个孩子有负罪感了。
许久之后,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秦可转身拉开了房门。外间已经没有人在了。桌上的菜肴仍旧一点都没动过,外间的门也紧闭着,就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安静的空气里,女孩儿轻叹了声。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婚礼的日子如期而至。
从那天开始,秦可也确实没有再见到小孩儿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直到婚礼这天。
霍家大少的婚礼,宴请的客人自然不在少数,里面一部分是霍家的世交或者霍重楼的朋友,更多的则是不乏奔着这霍家的名号试图借机攀附的。
秦可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陪着霍重楼给几桌长辈敬过酒,便找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偷偷从主楼的正厅溜了出去,避着佣人进了后院。
主楼通往后院的正门是有门廊的,出来之后便是一段宽阔的鹅卵石小路,路正中大约几十米远,还落着一方小喷泉。
婚礼隆重,家里的佣人几乎全部被抽调去了前面,这后院的喷泉水池与周围细密的灌木丛间也就格外地安静。隐约还能听到树叶和阴影间藏着的与虫鸣。
后院的路灯也是仿照偏古典的欧式风格,灯光带一点淡淡的古铜色,染得喷泉落下的水滴都晶莹里透点淡金。
秦可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离着只剩几米的时候,她的身形蓦地一停。
喷泉的后面有一条长椅,原本藏在树影里,又在她视线的盲区,所以走过来前,秦可并未注意。
而直到此时,当椅子的影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秦可才注意到被自己忽视了的不但有这椅子的存在,更有那上面无声坐着的男孩儿。
只不过男孩儿的位置并非坐在长椅椅面上。
――
他身体朝向是与长椅相悖向的,险而又险地坐在窄窄的、大约只有两指宽度的靠背上棱。
而这长椅风格独特,椅背格外地高,再加上后面的喷泉是带了一圈矮护栏的嵌地式,于是男孩儿晃荡着腿,脚下一片空气,再向下就是离地深约有一米半的喷泉池子底部
秦可脸色刷地变了。
这如果真掉进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呢
“小孩儿,你坐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
“”
男孩儿从最开始被秦可发现时便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喷泉池子里的水,还是水里他自己的影儿,也或者两者都不是。听见秦可的声音后,他顿了几秒,才缓缓抬头。
眸子被古铜色的光抹上一层淡淡的金。
虫鸣几声里,男孩儿蓦地笑了。
这还是秦可第一次见这个小男孩儿笑,很漂亮,但莫名让她心里发凉。下一秒她就听见自己的想法被验证――高高的椅背上坐着的男孩儿轻歪了下头。
“你是要我这样跳下去吗,姐姐”
话声一落,他双手撑在身侧,像是随时可能一跃而下。
秦可瞳孔狠狠一缩
“别”
以近乎变态的身体协调力,男孩儿竟然真的恰在跳下去前的那个节点位置止住了身形。
他垂眼看着脸色发白的秦可,无声地笑了笑,眼神却是冰凉的。
“我以为姐姐根本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原来还是会担心么。”
秦可“”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霍景言到底是怎样把人“照顾”得,让那么乖巧的一个小孩儿变成了现在这副――
突然想起他最后被带走之前那晚的表现,秦可心里一虚。
好像在之前也不是没有征兆。
“婚礼怎么样呢”男孩儿虚虚看了一眼前厅的方向,“好像很热闹啊。”
秦可强作欢笑。
“别学着用大人的语气说话,这样听起来很奇怪的”
“不是我在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除了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儿来、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以外我什么都懂啊,姐姐。”
男孩儿的笑容一点点收住,最后变成全然面无表情的模样。
“就像我知道你们的婚礼,知道今天过去以后你就再也不可能是我的了。”
和某人简直,越来越像了
秦可心里一抖。
面上她仍努力维系笑颜,“你听话,先从那椅子后面下来,好不好”
“好啊。”
“”
这么听话
秦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孩儿向后一倒。下一秒,整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
秦可的脸色瞬间刷白。
她的惊叫声憋到了喉咙口,却因为过于恐惧而丝毫没能喊出来。
在原地僵了几秒之后她才猛地回神,慌得脚步近乎踉跄地跑过去,扶住长椅把手拧过身――
遮得严实的长椅靠背后,安然无恙的男孩儿正坐在椅子上。
秦可脚一软,差点瘫坐到地上。
惊魂未定下,她的胸口还在忍不住地起伏,气息也急促
“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啊”
秦可话声刚落,她扶在椅面上的手腕就突然被压住了。
秦可抬起头,“小孩儿,你别再闹了,不然我真的要――”
“秦可,你是我的。”
“――”
这个突然响起的再熟悉不过的轻淡声线,让秦可的头发几乎都要炸起来。
霍、峻
秦可睁大了眼睛想去看清面前的人真正的模样,然而事与愿违,所有的光好像都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剩下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暗、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这令人恐惧的黑暗里,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慢慢靠近。
冰凉的触感吻在她的唇瓣上。
“谁也不能跟我抢你,即便是过去的我也不行。”
“”
秦可来不及说些什么,就感觉原本支撑在自己身下的坚硬的鹅卵石地面突然松软下去,那松软无声无息地上漫,一点点包裹住她的“身体”,最后将她全部的意识,悉数吞进了黑暗里。
几分钟后。
出来寻人的佣人瞥见长椅一角委顿的身影,大惊失色,慌忙跑了过去――
“秦小姐秦小姐”
“唔。”
女孩儿慢慢支起身,她茫然地看了一眼长椅,又看了看扶着她的佣人。
“我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啊,您之前说要出来走走,我刚刚没等到,出来找您,就看见您一个人趴在这里睡着了。”
“哎在这儿睡着了吗”秦可无奈地晃了晃脑袋,“那还真是太困了一定是婚礼太辛苦的缘故。”
佣人松了口气,笑“您没事就好,我送您回去吧。”
“好。”
女孩儿站起身,和佣人往前厅走。隐约的声音在的虫鸣里传回来。
“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咦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应该不是吧。唔,那就不去想了――对了,霍重楼怎么样了,前面还有客人在灌他酒”
“可不是吗,我看重楼少爷都快被灌醉了。”
“你们也不管管他”
“哈哈,秦小姐,除了您,霍家谁敢管重楼少爷呀他分明就只听您的话了。”
“”
声音渐渐湮没进这长夜里。
天光如水,月色静谧。
该醒醒了啊,这位美丽的小姐。
谁
谁在喊她
秦可费力地撑起酸涩的眼帘,光线一点点重新盈进视野。
“头好重”
秦可无意识地喃喃了声,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
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且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长得恍若隔世,让她完全想不起今夕何夕了。
“我这是在哪儿”
等理智终于一点点回归,秦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周。
随意支起来的尖顶帐子,矮矮窄窄的小长桌,一颗看起来像地摊货的玻璃球
等等。
玻璃球
秦可的某段记忆霍然回归,她瞳孔一缩,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对面。
熟悉的老人家,熟悉的和蔼笑容。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感觉如何”
秦可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你让我”
“哎,老头子我可什么都没做。”老人笑着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慢吞吞的,不紧不慢,“我只是给了你们一个舒舒服服地趴着睡上一觉的地方而已。”
“”
“至于在梦里梦见了什么,解决了什么,那是你们自己的决定,和老头子我是没有关系的。”
说话间,老人已经站起来了。
而秦可犹自茫然地望着他,或许因为太过惊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她的大脑慢半拍地反应过一个用词。
“你们”。
秦可“”
难道说,“梦”里的那个小孩儿,真的是
秦可正准备僵着身体转向旁边,就听见有人衣衫,从矮桌上由趴睡的姿势慢慢起身。
秦可僵着笑,“睡得好吗”
“还不错。”
霍峻缓缓揉着颈,声线淡定平静。
“”
秦可长长地松了口气,笑容都真诚多了。
“那我们就回――”
耳边声音蓦地一低,笑意阴沉
“姐姐”
秦可“”
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