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熏了香,是他最喜欢的紫檀香。
母妃是先皇后的婢女,虽然承宠生下了他,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名分,仍是日日在先皇后殿里做宫女,母妃每日回来时,身上总有淡淡的紫檀香味,他知道那不过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喜欢才让他的母妃为他留下这种香气,可那是他对母妃唯一的印象。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一切。
齐彧的笔挺留在一张空白的纸,过了很久留下了一滴墨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大宝不知何时出去了,他往门口唤了声:“平安,进来。”
仍是那间逼仄的屋子,她好像听见有人说:“孟姑娘邪气入体,又操劳过度。”忽然那人顿了顿,小声说了句什么,另外一个人忙赔笑道:“知道了,必不会再有的。”
“娘……娘……温……”她喃喃低语,似是烧得不清,大宝贴近她嘴边去听,冷不丁吓了一大跳,忙捂住孟绣的嘴:“祖宗,姑奶奶,你还敢提他!幸而来的是我不是王爷,否则你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知秋,你过来。”门口进来一个白嫩的女孩,低垂着眉眼,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大宝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就照顾孟姑娘,直到她醒来,你都不要离开她半步。”
知秋眨了眨眼睛:“大宝哥哥,她是王爷的妃子么”
大宝捏了捏她的耳朵:“现在还不是,小崽子,好好照顾你孟姐姐就是,回头你大宝哥哥给你聚芳斋的玫瑰酥饼。”
小丫头听了玫瑰酥饼,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孟姐姐。”
“那得了,你大宝哥哥我先走了。”
知秋把大宝送到门口,又折返而来,她趴在床前,摸了摸那被子,眉头皱起来:“这被子未免也太单薄了些。”
可是继而又被孟绣浅浅的呼吸所吸引,不由叹道:“她连呼吸都是香香的。”
知秋又戳了戳孟绣的脸,只是轻轻的,生怕伤着她:“原来世上还有这样让人怜惜的美人。”
她又喃喃自语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便拿着大夫开的药去了落雪院的小厨房。
因着成侧妃上回的吩咐,落雪院的丫头们几乎拿孟绣当个透明人,不为难也不会主动帮忙,是以见着知秋来煎药也没有加以为难。
当知秋端着药碗回房时,孟绣已醒了,她坐在床上,眼神有些空洞,神思不知飘去了何方。
知秋忙放下药碗迎上去为孟绣垫了个枕头:“孟姐姐,你醒啦!”好似满怀欣喜。
她自小受惯了人情冷暖,只要得一点温暖便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很是感激。
“多谢你……你是……”只是无功不受禄,她实在没有理由接受这份好意。
“孟姐姐,大宝哥哥让我来照顾你,那自然也是王爷的意思了。”她端来药碗,想要喂孟绣喝药,被孟绣婉拒了。
“我自己来便好。”她是做惯奴婢的人,不适应旁人的照顾。
知秋把药递到她手上,孟绣温温一笑,舀起一勺小口送进嘴里,药苦得很,她只吞了一口便苦得说不出话来,双眉秀气地拧起来,知秋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一颗小小的蜜饯:“海棠果脯,大宝哥哥替我捎的,孟姐姐你尝一下,很甜。”
“孟意如果活着,大约和你一样大。”
知秋问她:“孟意是谁”
孟意比她小两岁,阿娘生下他时身体已很不好,后来不过两年便撒手人寰。
“阿意小时候总是哭,大约是哭自己没有阿娘吧,我那时也小,可是我不敢哭,正室夫人容不下我们姐弟,又哪里敢整日啼哭给她添堵呢。”她稍稍抿了一口药,又接着道:“阿意很疼我,有什么吃的都会记着给我留一份,可惜后来抄家流放时,我与阿意便失散了,他还那么小,怕是没有活下来。”
有些事说起来简单,不过一句话带过,可其中的艰辛却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孟绣笑了笑:“只是人逢逆境,总会想起往事,你不要怪罪。”
知秋摇了摇头:“我明白,我也有个姐姐,她总是让着我,可是我不懂事常常欺负她,好在她现在嫁了个好人家,我在王府做丫鬟,每月里也可能省一些银钱下来,只是我这些比不上她对我的万分之一。”
“人活着,便有千万种方式可以弥补,眼下的欢喜,哪怕一刻也是好的。”她目光直直望向窗外,又回到方才那种空洞的状态,知秋总感觉,这说的不是她,而是孟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