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赫安惨然一笑, 垂下头去,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正殿。方才无誊剑刺碎玉佩的同时, 锋锐的剑气也割裂了他的手心,血汩汩从伤口涌出, 滴到地面上, 随着赫安的步子滴了一地。他没有回偏殿,而是径直走出了重元殿, 他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他怕他一回头, 就没有勇气离开了。
重元殿门前张灯结彩, 刺目的红色与赫安一身玄色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整座重元殿在排斥赫安这个格格不入的人, 终于将他驱逐出重元殿, 大殿之前的鱼虾精们脸上的笑都在嘲笑那个落魄的黑色身影。
赫安看着那个失了魂的自己返回了玉安居, 他记得这时的自己是心甘情愿回到玉安居的,他的怨念几乎散尽, 没有人会将他囚在重元殿了。
幻境中的画面如过眼云烟,很快便到了天越同绥月成婚的前日,重元殿门久违地大开,赫安迷迷糊糊卧床了几日,好不容易有清醒的时候, 透过窗缝,恰好能穿过大开的重元殿门,看到殿内的药田之中, 天越同绥月比肩而立。绥月从药田里摘了一株草下来,笑着问了天越一些什么,天越答了几个字,绥月直接笑的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儿。
赫安眼眶湿润,鼻头泛酸,他狠狠地一抹眼角,将眼眶里的泪抹去,翻身下了床。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天越会同意和绥月成婚,他以为天越不喜欢他是因为生为将神没有,但现实总在告诉他是他太天真了。
他再次来到重元殿门前,这个对天上众仙神都大敞的殿门,独他,被一群虾兵蟹将拦在了殿外。
他在殿外悲哀地看着殿内的一双人,他听见绥月问天越道:“让他进来么”
天越嘴唇轻抿,点了点头。
绥月面露不悦,但还是让虾兵蟹将放行。
赫安没有动,他手上缠着绷带,无誊剑留下的伤口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好的,手心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些都不及他心脏的疼痛。赫安回比上一次去找天越时冷静许多,他只有一个问题:“你不选我是因为我非女子么”
天越神色淡然:“逆天而行,不得善终。”嗓音依旧清冽,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无情。而天越身边的绥月公主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一脸骄矜。
赫安后退着趔趄两步,转身离开了。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不配就是不配,拿再滚烫的心去捂也捂不化一座冰山。
赫安抬头看向那团嵌入云间、巨大到快要毁灭天道的怨念团,释然一笑,这样的他也只能以最惨烈的方式来体现自己的价值。他毅然冲进怨念团,不带一丝犹豫,以至于躯体和魂魄的每一寸都遭受到了割裂的痛,他都没有产生挣扎的念头。
赫安以旁观着的角度再次看到这一幕时,那些疼痛的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身体里,他害怕地哆嗦,却紧紧盯着幻境中的自己痛苦的模样,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幻境中天越出现时,怨念团中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型了,仅剩的那一丝一缕的魂魄也在怨念团中无数灵力束的穿透下渐渐消散。就在天越冲向怨念团的瞬间,赫安形神俱灭,怨念团也随着赫安的消失,损失了一大半的怨念——那些本属于赫安的怨念。
天道得到了拯救,赫安带着天道的邪念消散于天地之间。
赫安一直都很好奇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天越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天界会不会颂扬他的功德,直到他看见天越用自己的羽化焚烧了世间万物。赫安从前一直以为天越羽化必定是功德圆满之后,在重元殿里安静地离去,而幻境之中的天越在世间燃起一片火海,紧接着化为一只火鸟冲向天道,将藏在云后的天道一并焚烧。
赫安站在火海之中,明明是一片幻境,他竟能感觉到火的灼热。
昂首,他听见天越羽化之际命令天道将他还回来,天越用身躯点燃了天道。
幻境再次回到了一片白茫茫,赫安转身,又到了重元殿内。
桌案之后,静修的天越缓缓地睁开了眼,从袖中掏出一颗白银香囊,挂在了腰际最显眼的位置。
赫安从幻境之中挣脱出来时,他已然置身于一团闪电交错的黑雾之前,同他在幻境中的夕忌塔内看到的那团黑形状类似,只是面前这团要稍小一些。
身体里传来团乌焦急的呼喊声:“老大,老大!醒醒,快离开这东西,这东西危险!”
赫安皱眉,下意识地欲往后撤去,却发现自己已背靠墙壁没有后路了,而渝峭就不省人事地躺在他脚边。
赫安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你终于醒了!”团乌道,“你刚才爬石梯时突然就不对劲了,每走一阶就撞一次墙,怎么喊都喊不醒。然后走到某一阶时竟真的穿墙而入,就看到了这东西,这东西一上来就攻击老大你,渝峭仙子为了帮你挡下一招,被……被电晕了。”
赫安又瞥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渝峭,果然看见有几缕微弱的电流在渝峭的身体里游走。他转头看向那团黑雾,轻声道:“天道”
那团黑雾表面的电流张牙舞爪地向四面八方窜动,电流碰撞时发出的生意像是断断续续的嘲笑声。
赫安道:“不,应该称你为天道的邪念……虽然我也是。”
那团黑雾终于有动静了,混沌的声音从黑雾内部传出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错,你生来就是天道丢弃的垃圾。”
赫安眉毛一挑:“嗯,我们都是。”
“闭嘴,”那团黑雾喝道,“我生来便拥有天道的记忆,而你只是个懦弱的杂碎,是失败的产物!”</p>
赫安轻笑一声,不打算跟它废话,提剑而上。那团黑雾瞬间结开一张电网,抵御住赫安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