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孙女的哭声逐渐唤回伍氏的神智,她抬头缓慢地看了看四周,略显茫然,最后定格到李氏父子惊骇的面容上。
多年的虐待,伍氏已习惯了压制住那些本能的恐惧与乞怜的冲动,尽量平静道:“你们以为这些年我……我当真不敢去反抗、去杀你们泄愤只不过我若走了,世上就没人护着婵娘了。这些年,你们欺我比你们多留了一分善,要我的命,我便给你们,可婵娘……我不能让她重走我这一辈子。”
对于行走于黑暗里的人而言,只要有那么一束光,就足以支撑她渡过难熬的长夜。
无数个血腥味的夜里,他们就是彼此的光。
刚刚口口声声说伍氏若醒来必会证明他清白的李翁此刻面红耳赤,随着四周鄙夷憎恨的目光投来,李翁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适才伪装的狡赖面孔登时崩裂,怨毒道:“贱妇!你们串供敢骗我!当时就该把你们都杀了!”
“放肆!”徐鸣山猛然一拍惊堂木,古井无波的神情骤然转怒,“阴狠小人,事已至此,不思悔恨,还敢污蔑他人!容你在世,人世间焉有法理!口口声声说与你无关,现在还敢在公堂之上狺狺狂吠,左右!拿下杀人恶徒!数罪并罚,三日后腰斩弃市!”
李翁被几条水火棍架着按在地上,大吼道:“石太尉三日前就已经颁布诏令大赦天下,你们判我死就是和石太尉作对!是和朝廷作对,就是叛党!”
徐鸣山冷笑一声:“莫说通王还未登基,便是登基了,也不敢管到老夫头上。至于你口里的石太尉,马上就要下去陪你们父子了,到时尔等尽可在阴间喊冤。”
“腰斩、腰斩……”李家儿子看着他一向跋扈的父亲被人抓了起来,当即冷汗俱下,双眼血丝弥漫间,恍惚想起来之前那些岐山郡百姓的闲言碎语。
建昌这边要和炀陵打仗了,若是仗打起来,谁管得了你是黑是白,是达官显贵,还是流寇要犯,到时身份一洗,谁都不知道……
李家儿子趁还没有人注意到他,立时恶向胆边生,冷不丁地抽出一个正押着其父的衙役的腰刀,转而扑向他觉得最容易制服,但身份也最显贵的人。
“拿下!”
徐鸣山昂然怒喝,四下差役唯恐误伤了卫瑾,犹豫的那么一息,忽然堂外有个女子自人群里闪身而入,就近的衙役只觉得身侧冷风一掠,手里的水火棍便被冷不丁地抽走了。
“你——”
“借用一下。”
季沧亭用左手快速掂了掂那沉重的水火棍,不早不晚,刚刚在李家儿子离卫瑾只有一尺前,一棍扫出。
堂上谁也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只听得呼地一声撕风响动,同时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彻鸦雀无声的公堂,李家儿子整个人直接被打飞了一息,重重跌在地上,两条小腿弯折成怪异的方向,他呆愣了一两息后,从未有过的剧痛袭击了他的脑海。
“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爹!!!!”
“我没你这孝子。”刚刚那个动作,似是用力过度,季沧亭将水火棍交换给发呆的衙役,活动了一下微微发酸的左手,“为免误会,我先说了,《刑堂九律》三章六节第九十四条,公堂之上若已定罪的犯人行凶或逃逸,在场之人皆有权阻挠,生死勿论。”
季沧亭出手的瞬间,徐鸣山几乎是立刻便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季沧亭,见她伤情未再犯,便暗自松了口气。
“人证已指认,相关物证由伍氏堂后指认入档,今日到此为止,主簿,结案。”
刚刚一直奋笔疾书的主簿翻了翻之前的笔录,恭顺道:“回太守,李家郎君三次咆哮公堂,共计二百二十杖,分三次受刑,敢问先从那一笔开始清算”
季沧亭微微露出意外之色,随后便恍然——这徐老头还是有点私心,难怪比平日安静了许多,原来是为了多记几笔这李家父子的帐。
堂上李氏父子的咆哮声渐渐化作哀求痛哭,而堂外的百姓也都拍手称快。看到教化百姓、声张正道的任务已完成,卫瑾送了一口气,不再关注李氏父子的下场,待交代人去安置好伍奶奶和李婵娘后,便急急追出门去。
“刚刚那个季谋士去哪儿了本宫有话想问问她。”
“皇孙容禀,季谋士本想多留一会儿,但国公的马车过来把她接走了。”
卫瑾面上疑惑更深,老实说他自己一点学武的天赋都没有,可饶是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刚刚季沧亭使的那水火棍横扫一式,即便常人看来是随手施为,但仍是难掩一股无匹的霸烈之势。
……他必须得问问成国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皇孙卫瑾主张程序正义,恶人再穷凶恶极,不能以权势倾轧,不能以武力相迫,先教化,教化不成再刑罚,所以他会是个守业的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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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季沧亭主张的是非法正义,遇到这种又贱又狠的人,她都是打了再说,反正不亏。
越武帝早期的作风杀戮极重,遇匈奴侵扰百姓,从不留俘虏,一律杀之,也造成了后期执政时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