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郸骥国,王上钟离毓登位五载,举国尚俭,唯王宫晨曦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有昭华国之风采。
昭华国的小郡主,郸骥国如今的王后,就住在这晨曦殿中。
月华如水,三更已过,这是晨曦殿每日最宁静的时刻。
姜曦辞却并未入睡,她身着月白寝衣,倚靠在床栏上,帐顶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光芒,映照在她未施粉黛的如玉面庞,娇而不媚,却不够端庄,初进宫时,太后见到她便要数落几句,身为王后岂能以色侍人,她心中虽多有不服,但还是忍了下去,用妆容掩盖原本颜色。
为了钟离毓独身一人万里远嫁,姜曦辞问过自己数遍,后悔吗
最开始,她得嫁意中人,心中满是欢喜,何谈后悔。
后来,她为了他压抑自己本性,让自己活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再不复往日恣意飞扬,她迷茫无措。
现下,她脑海中白日景象挥之不去。
性情冷淡,唯独对她三分温柔的钟离毓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曦辞,你向来体贴贤淑,封柳鸢儿为容夫人是看在柳学士的面子上,你放心,孤心中仍是最心悦你。”
她想问他,是这样吗那又为何接连宠幸柳鸢儿数日,还特地为她在气候不佳的北地种了一园鸢尾
可她到底没有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左右也不是头一回了,也许,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心里已经暗暗习惯了。
路过御书房时,江丞相的嗓音中笑意分明:“王上,以王后娘娘为质,那叶惊蛰果然不敢再大肆进攻,还道让我们勿动王后,哼,小贼……”
她后悔了。
姜曦辞空洞的眼眸逐渐回神,嘴角绽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换上殷红镶金丝留仙裙,为自己绘上红妆,自她成为王后,便再也没有这幅打扮过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姜曦辞恍若回到五年前待嫁时。
晨曦宫的宫人早已被她支开,姜曦辞素手执起蜡烛,将殿内各处点燃,而后抱膝坐在地上,火光似是要与她的红衣争艳般熊熊腾起,发丝被烧得卷曲干枯,可姜曦辞像木头人一样不为所动,静静望着窗外明月,眼中流光宛转。
好疼,好烫。
好自由。
以后就解脱了。
如果有来世,她不想这么累了,就做昭华最受宠的小郡主,就做原本的姜曦辞,不端庄,不贤淑,也不会再成为昭华的拖累。
万里外的南方,是她的家乡。
有和煦的春风,有丰沃的土地,有疼爱她的亲人。
清风明月如有意,送我安魂归故里。
姜曦辞觉得自己身处黑暗幽海,随浪沉浮,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有明亮光束乍破黑暗,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感受到阵阵颠簸与马蹄声,姜曦辞还有些晕乎乎的,她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感细腻微凉。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死在了大火中,烈焰灼烧皮肤的痛感还隐隐作祟,可现在她怎么好像在马车上
难道她活过来了
脑中嗡嗡作响,身侧传来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郡、小姐,您可算醒了,身体可有舒服些,头还晕吗”身着鹅黄丫鬟服的小姑娘扶着姜曦辞手臂紧张地问。
姜曦辞微怔,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漪月,出嫁时随她一同去了郸骥国,在那陌生的环境,唯有漪月一人全心待她。
眼前这副面容,姜曦辞认得,属于豆蔻年华的漪月。
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漪月,这是哪里”往日甜糯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姜曦辞忍住喉咙中溢出的恶心感。
“小姐,快到临关了。”漪月取了手帕,轻轻在姜曦辞额头擦拭,嘴中滔滔不绝地碎碎念,“出了长宁城您就一路难受,都十余天了还不见好,您说您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罪,要让王爷和世子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心疼。”
姜曦辞本就白皙的脸庞,在漪月紧箍咒般的念叨下愈发苍白了。
漪月的唠叨啊,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她禁受不住。
不过漪月的这番话,倒让她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昭华三十五年,郸骥国使臣与二皇子钟离毓来贺,提出与昭华结秦晋之好,昭武帝不允,郸骥众人归国,上安郡主于宴会上对钟离毓一见倾心,竟偷溜出城,在临关外追上使臣队伍,与钟离毓相谈甚欢,数日后方离别返回都城,上安郡主这一出千里追夫轰动全城。
如今,正是在上安郡主姜曦辞千里追夫的路上。
姜曦辞心底冷笑一声,千里追夫他也配!</p>
前世错的离谱,老天既然给她机会重来,这一生,她要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