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灵阙殿仍是灯火通明。
清冷的殿内,萧宜秀一人孤零零跪着,膝盖跪得生疼, 却连稍微动一动都不敢、
因为她稍稍一动, 身旁立着的嬷嬷便貌似恭敬,实则轻蔑的语气道,"五公主累了?若是累了, 婢这就去请示陛下。"
膝盖犹如被针刺, 然而嬷嬷的话却让她的脸又白了几分, 想到方才皇兄那副要杀人的样子,萧宜秀的牙直打颤, 浑身无力,犹如在冷水中浸泡了许久一般。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萧宜容在皇兄心中占了那样的地位?明明她们都是庶妹,皇兄从前分明都将她们当做不存在的!
巧娘捧着药,打从五公主身边经过,目不斜视, 仿佛压根没看见这么个公主跪在这里一样, 进了屋, 便听到帷帐内一句"阿姊"。
她还未来得及深思, 萧桓身边的太监就笑眯眯接过她手里的药碗, 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奉承, 让人听了便觉得很舒服, 道, "嬷嬷把药给奴才就是。陛下这会子正与公主说话。"
说着,笑眯眯将巧娘给请了出去。
而此时的帷帐内,却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兄妹情深的画面,而是另一番场景。
当时冬青下水下得及时,宜容其实没呛多少水,纯粹是畏水的应激反应罢了,又被萧桓那么一折腾,更是没什么大碍了。
她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因着刚经历了生死,思绪都有些乱。看到萧桓的脸,更是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萧桓察觉她醒了,一句"阿姊",将她吓得清醒不少。
她一顿,萧桓却是整个人都露出欣喜若狂的样子,整个人扑了上来,牢牢拽住她的手腕,就仿佛是怕她跑了一般,接连喊着,"阿姊,你是阿姊对不对?"
面前的萧桓,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少年,眉宇中带着愁绪,得知她和亲的消息后,也是如今日这般,几欲发狂,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软弱,哭得不能自己的同时,却又咬着牙发誓,终有一日要带她回来。
宜容怔愣片刻,终于伸手在萧桓瘦削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只是这么个小小的动作,却一下子让萧桓战栗起来,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哭了许久,声音都沙哑了,宜容都怕他将嗓子哭坏了,"好了,都是皇帝了,怎的还哭成这幅样子?让旁人见了,要笑话的。"
"随他们笑话。"萧桓任性道,但是仍是很听宜容的话,止住了哭,开始患失患得的问道,"阿姊如何会附身到这具身子上的?是不是因为方才落水的缘故?"
宜容哪里猜到今日会暴露身份,若是说自己一年前便已经回来了,就不好解释为何不与萧桓相认,只能默认了萧桓的猜测。
萧桓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道,"若是如此,该不会……应当不会的。"
他嘴上这般安慰着自己,心中却是想好,等回去后立刻将九皇妹的生辰八字拿到钦天寺去,早早超度了去,免得她再回来与阿姊争这具身子。
宜容见他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却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陛下,舒美人不好了。舒美人今晨难产,方才诞下皇子,怕是……怕是要不行了。"
宜容听得心中一急,急急忙忙看向萧桓,却见萧桓神色中带了一丝的不自在,虽然很快被抹去了,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阿姊不必担心,我这就去舒美人宫里一趟。"
宜容来不及深思,道,"你快些去。"
"嗯。"萧桓匆匆点头,面露不舍,但仍是出去了。
萧桓这一去,便是一夜。
等到第二日,宜容起身的时候,却是听到巧娘在她耳边叹息道,"真是可惜。昨夜折腾了一夜,舒美人还是去了,可怜她刚刚生下皇子,还未来得及看一看。"
宜容心中早有几分猜测,宫中太监说话,素来有三分严重,也要说成七分的。昨夜传话太监那样说,宜容心中便猜到了,舒美人怕是真的留不住了。
果然,昨夜太医署一夜未眠,仍是未将舒美人救回来。
宜容自己死过一回,所以对生死之事看得淡了许多,但听到舒美人香消玉损的消息,仍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巧娘道,"等会儿我去替她念一卷经。这几日,宫里就不要见荤腥了。"
巧娘应下,宜容念了卷经,听到外头的动静,萧桓又来了。
他昨日往灵阙殿跑,就已经把宫里人吓得议论纷纷,今日一下朝又来了,宫里更是人人都纳闷,他什么时候这么疼爱庶妹了。
萧桓在堂屋等她,宜容一进去,萧桓便急急忙忙上来,正要开口,宜容先朝他行了礼。
"皇兄。"
萧桓这才反应过来,屋中还有旁人,从奶嬷嬷手里接过襁褓,示意他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