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萧桓就去了祖母的西弥殿。
他其实不常来这里, 每回来,他便忍不住想起阿姊, 想到阿姊是如何侍奉皇祖母, 讨了皇祖母的欢心,才让他渐渐入了父皇的眼。所以,他虽然也孝顺太皇太后, 有什么珍品都不忘往这里送,却极少来这里。
詹娘一见他来, 便小跑几步上来, 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陛下。"
萧桓是个念旧情的人, 尤其是詹娘曾经十分照顾他与阿姊,所以哪怕是现在,他也很给詹娘颜面, 点头, "不必多礼。朕来看看皇祖母。"
詹娘不敢居功, 仍是恭敬的样子,说太皇太后正好在屋内。
萧桓听了便进屋去,太皇太后见了他颇为和蔼,含笑问了他的起居,又说了一下夏美人与舒美人的孕事, "算算日子, 夏美人怕是刚好在冬末生产, 舒美人还要迟些。你无事的时候,也多去二人宫里走走,生儿育女不容易,不管是郎君还是女郎,可都是你的长子长女。"
萧桓一一应下,道,"孙儿知道。"
太皇太后说罢,便想起了她看中的孙女女婿的人选,开口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商量商量。你身边那个乔中丞,可是不曾婚嫁的?"
萧桓见皇祖母主动开口问,倒是省事许多,回道,"倒是不曾婚嫁。"
太皇太后便笑着道,"他既然不曾婚嫁,我给他介绍一门婚事可成?他是你的近臣,祖母总想着,先与你商量商量。"
萧桓微微笑了下,"是哪家的女郎?"
太皇太后将茶杯搁下,回他,"自然是咱们萧家的女郎了,难不成祖母还去管旁人家的闲事。你看,你九妹妹如何?"
萧桓脸色不变,似乎也不惊讶,毕竟早就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他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语气,面上带了点为难,"不是孙儿不允,但是,这婚事恐怕不成。"
太皇太后惊讶,"如何不成?你方才才说乔仲岑未有婚配?"
萧桓这才缓缓道,"的确不曾婚配,但他心有所属,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了。"
太皇太后闻言有些泄气,"这倒是不行了,我还当他是一心扑在政务上,把婚事给耽搁了。怎么心有所属,却不去求娶呢?可是人女郎家里瞧不上他?"
萧桓摇摇头,"若是如此,大不了孙儿赐婚就是。他那心上人不在许久了,若是投胎,此时怕是也是个小女郎了。"
活人如何比得上死人?这个道理,历经沧桑的太皇太后再明白不过,只能叹一句,"也是个痴儿",再不提把宜容说给他了。
萧桓却又主动操心起来,"几位皇妹的婚事,孙儿的确是操心得太少了,惹得皇祖母这般忧心。孙儿觉着,五皇妹等都有太妃们操心,孙儿不适合越俎代庖。唯独九皇妹,她母妃早亡,幼时又有那等病症,朕这为人兄长的,合该为她操持一二。"
"您看,孙儿是这般打算的。朝中才俊不少,但皇妹深居简出,实在也见不着。可未出嫁的公主长居宫中的规矩,又是先祖定下的,朕也不好随意更改。因此,朕想着,届时办一场蹴鞠赛,这种场合,整个建康的女郎们都可去,皇妹们自然也去得。这挑婿的事情,孙儿觉得,还是要皇妹自己看一看,最后您老人家为她掌掌眼。"
他这么一说,太皇太后倒是听进去了,"你这主意不错是不错,但是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些。"
萧桓不在意的笑,"我们萧家的女郎,挑婿本就该阵势大些。皇祖母若是担心,参赛的郎君,便由孙儿先过过眼,赛个几场,旁人也就是看个热闹。"
太皇太后一听,还是有些犹豫,"这是你九皇妹的婚事,不然听听她的想法?"
"这是应该的。"萧桓丝毫不心虚,一口应下,然后便吩咐人去将九公主请来。
宜容被请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等皇祖母把蹴鞠挑婿的事情说了,她忍不住垂眸笑了一下,然后看向面前的萧桓,一脸平静道,"皇兄,臣妹并无高嫁之心。"
萧桓露出关心庶妹的神色,"皇妹这是什么话,你是公主,嫁到谁家都是低嫁,何来高嫁之说?长兄如父,朕虽不是长兄,但与长兄也无异了,难不成将你随便嫁个郎君作罢?你若是怕夫族欺你,尽管不必,皇兄会为你做主的。"
宜容看了一眼面露忧色的皇祖母,再看向态度坚决的萧桓,自嘲一笑,面上却乖巧温顺,"那一切就由皇兄做主。"
萧桓得了庶妹这一句话,心情不错,连带着人都宽和起来了,"朕尚有政务,打扰皇祖母许久,皇妹不如与朕一道?"
他虽然是问句,但没人会把帝王的问话真的当成问话,宜容对皇祖母行了行礼,便跟在萧桓身后出去了。
此时是秋末初冬了,霜意渐浓,枯黄的落叶被卷得飘落下来,落在宜容的脚边,落在萧桓的肩上。
宜容下意识伸手去为他取,结果堪堪伸出手,萧桓便十分警惕回过头来,面上是温和的,宜容看到的却是他温和的神色下藏着的疏离与淡漠。
不等萧桓说话,宜容便后退了一步,微微屈了屈膝,"皇兄事忙,臣妹便不打扰陛下了,请皇兄先行。"
萧桓看到退出好远的庶妹,心中莫名一滞,一下子很不舒服,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眉头皱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