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容拨开草丛, 见傅明远倚在假山边上, 下腹流着血,似乎是在假寐, 又或者是昏过去了。
宜容没傻乎乎蒙头往前冲, 说到底,这里是曹府,是傅明远的家, 他这副模样在这里,实在有些奇怪。
她蹲下身子, 拾了一颗石子, 小心翼翼丢过去, 石子从郎君的肩上滑落, 咕噜噜滚到地上。
与她并肩而站的阿宛吓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道,"公主, 傅大人是不是……死——啊啊啊——"
她说话的功夫, 阖着眼的傅明远忽然睁开眼, 吓得阿宛大叫。
傅明远蹙眉打断了侍女的叫声,语气有气无力冲面前的主仆二人道,"劳烦公主不要惊动他人。"
宜容心道:不惊动其他人,怎么把你送回去医治?难道让我来扛你啊?
却见傅明远忽然捡起旁边的一枚石子,仰头看向宜容, 他下腹仍是流着血, 脸上却没什么疼痛的表情, 只是唇色略显苍白而已,似乎是习惯了一般。
宜容被他看得有几分心虚,谁让自己方才脑子抽了,居然捡了个石子去丢他,现在被人拿着做话柄了,她也只能认命。
宜容招呼阿宛与他一道将傅明远扶起来,照着他的指引,一路将人送到了他的院子。进了院子,就有侍从冲了上来,从她二人手里接过傅明远,扶着回了房间。
将人送回去了,宜容拍拍手上的灰尘,打算带着阿宛回方才喝茶的地方去,却见方才的侍从出来了,将一枚玉佩递给宜容,道,"多谢女郎相助,这是俭事大人所赠。日后女郎若有难处,只管来寻大人。"
宜容顺手接了玉佩,丢给阿宛,"恰好经过而已,叫你们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宜容领着阿宛回了方才喝茶的地方,又陪了曹老夫人一上午。
中午用膳的时候,一上午不见踪影的宜郡公曹缺突然回来了。
说实话,宜容对曹缺这人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有本事。白手起家,到如今已是朝中权倾朝野的人物,他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与谢舒二家并立朝野。
宜郡公一贯的一身纯色单衣,半点花纹也无,似乎是急匆匆来为母亲贺寿的,进来后,也没看宜容一眼,跪地给老太太贺寿。
曹老夫人是个有孙女万事足的人,笑眯眯把宜郡公扶起来,"回来了呀。容容来了,你这个做阿爹的怎么老是出去鬼混,一点儿都不疼闺女。"
被母亲呵斥的宜郡公,似乎没动怒,轻轻一眼扫过来,轻飘飘落在宜容身上。
宜容被他看得一激灵,浑身汗毛都立起来。
好在曹缺似乎只是看她一眼而已,很快就入了座,三人一块儿用膳,当然,只有曹老夫人是开开心心用的。
与自己的仇家同桌而食,宜容表示,自己还真的没有那么豁达。
用了午膳,宜容就告辞回宫了,曹老夫人虽然舍不得她,但是倒也没闹什么脾气。
宜容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回了宫,阿宛不知道如何处置那玉佩,只能捧着过来问她。
宜容是真没把玉佩放在心上,方才也只是模糊瞥了一眼,此时阿宛捧来了,她才有心思去细看。
细看之下,却是发现了点端倪,差点失手将玉佩丢了出去。
这玉佩大概也不是随手给的,而是用作信物的,是血玉,晕染佩身的是朱红,仿佛朱砂染过一般,但这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令宜容失色的是,佩身上刻着的三棱弓,弓身蜿蜒,犹如蛇状,弓首处有一枚血色的蛇眼。
而这标识,她先前见过。或者说,她死前见过。
她死于箭矢,那时歹人闯入宫殿,近身之后才动的手,因此箭矢刺中她的那一刹那,她曾见到过,那歹人手背上,有着如玉佩上一般无二的标识。一样的蛇形三棱弓,血红的蛇眼,吐着舌,仿佛能听到呲呲的吐舌声。
宜容回忆起死前的那一幕,仿佛浑身又被深入骨髓的疼痛和寒意侵袭了,她下意识将玉佩捏得牢牢的,浑身发颤,既是气,又是深深的恐惧。
曹缺与萧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在努力得活着而已,宫中有那么多的公主,为什么非要选她?年少和亲的是她,死的也是她,她不过是想要好好活着啊!
母亲性子柔顺,她要护着母亲。阿桓和阿岑年纪小,她也要护着他们。可是谁又护过她?
祖母年老体弱,自顾不暇,哪怕想要照料他们,也是有心无力。父皇萧道全根本毫无慈父之心,一道圣旨下来,就要她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做他父亲的男人,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从来没人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