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行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暮色已尽,浓夜高悬,月色被薄薄的云层稀释得很淡。
何全负责开车,烦闷地揉了揉眉心,唠叨起来:“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遇到私生了,以前还从来没有这么频繁过,说真的,我上次跟你提的请几个随身保镖的事儿你还要考虑别考虑了吧哥,算我求你了,你再能打也不能真亲自动手,指不定哪儿哪儿藏着摄像机呢。”
他苦口婆心一段话叭叭完,副驾驶的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夹杂着丝丝凉爽的风从开了三指宽缝儿的车窗往里钻,顾昭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七倒八歪,他靠在座位里低头看手机,面部线条将同风一块儿漏进来的昏黄路灯光线利落分割。
专注得好像有个屏障把他跟何全隔开了似的。
何全心累:“顾昭行,老顾,昭哥!”
顾昭行总算抬眼:“嗯”
“我跟你说话呢,”何全瞟了眼他的手机,“你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微博。”
何全差点儿一个手滑猛打方向盘,“我日,你受什么刺激了,刷微博刷到我说话都听不见”
何全跟着顾昭行有七年了,一路看着他从模特到演员,早年顾昭行没有助理的时候,他又是当经纪人又是当助理的,跟个老妈子一样天天操心,头发都是大把大把往下掉,一开始他每天起床还会惊慌失措地摸摸自个儿头顶头发还在不在,到后来都麻木了,看着枕头上的头发只会淡然一笑。
人到中年脱发是常态,虽然他还不到中年,但想想仙男顾昭行以后都会秃,不过早秃晚秃的区别,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瞧他心态,多好。
这么些年劳心劳力下来,他对顾昭行的性子和大大小小的习惯可谓是了如指掌。
顾昭行素来不怎么刷微博的。
微博,他会正常用,但不会当做一个日常不可缺的娱乐活动来“刷”。
何全有点儿惆怅,都说七年之痒,顾昭行这是嫌弃他了宁愿刷微博都不愿听他说话
他悲凉得叹口气:“老顾啊,我这人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承认,是唠叨了点儿,但我是你的经纪人,这些事儿我不管谁还管你看你现在红成这样儿,谁见了你都说好话,那些话几句能当真商业互吹罢了,只有我!是真心为你着想的——当然啊,你工资该付的还是得付。”
何全在一边滔滔不绝地喷唾沫星子,顾昭行习以为常,自动隔绝他的声音,手上慢悠悠地划过一条接一条的微博。
在看某个人的主页。
上方显示的博主名:【不是锦鲤】。
苏鲤的微博。
看着主页里满满当当的边牧照片,顾昭行眉头渐收,很轻地“啧”了声:“怎么都是狗。”
苏鲤的微博,工作以外,头等大事就是晒狗。
粉丝三十五万,吹她彩虹屁和云吸她家狗的也都是同一批。
何全正说到兴起之处,状态渐入佳境,正要饱含情绪地悲鸣一声“你觉不觉得你好过分”,听到他出声表情顿时就僵了,声线颤抖:“你骂我是狗顾昭行你还有良心吗”
顾昭行:“……”
何全的戏多他见怪不怪了,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倒退的夜色风景,懒得理。
这条路算是小道,平时人就少,到了晚上就更显冷清。
何全就是那种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儿的,被这么冷处理一下,戏瘾顿时就下去了,又叹气道:“算了,不说那些伤心事了。我跟你说的请保镖的事儿你到底想得怎么样了——哎我操。”
车子猛地急刹停下。
顾昭行颠簸了下,扭过头,“怎么”
何全眯着眼往前伸脖子,“哎,老顾,前边儿那是只猫吗”
顾昭行顺着看过去,车子灯光照亮下,前方两三米的地上躺这只小奶猫,隐约可见稀薄的毛发上沾着点点血迹。
他蹙了蹙眉,解开安全带下车,何全拦都来不及拦。
小猫瘦得仿佛只剩个骨架,左前肢断了半截,连带着半边骨头都凹陷下去了,滚了满身的泥。
它倒在地上,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挪动了下脑袋,叫声微弱又浑浊。
“是被车轧的吧,”何全面色不忍,“看这样子也活不下去了,把它挪到路边吧,免得再被车轧到。你先回车上去,我来弄。”
顾昭行没说话,返回车上去了,没过半分钟,又下来了。
手里拿着件他先前扔在车后座的外套。
二话没说,把外套往地上一铺,小心地把猫从地上捧起来,放进外套里,包好抱了起来,“附近哪儿有宠物医院”
何全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猫,有些不可思议:“你要救”
“试试。”顾昭行用食指轻轻揉了下小猫的头,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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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行的那些照片后期也是苏鲤来处理,杂志方的要求是这周五出图,虽然最后封面只用一张,但她要处理出来供甲方选择的备用照片不少。今天是周二,还有两天,时间有点儿紧。
得亏《nine》是月刊,不然苏鲤就是看在于芮的面儿上都不会接这破单。
今晚上还得先带家里那只小三花去打疫苗。
苏鲤把小猫装进宠物包,小家伙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蹲在宠物包角落里一直不安地叫唤,嗓门儿清亮又奶糯。
焦糖围着宠物包转悠,不知道是不是一猫一狗水火不容的情势在脑子里印得太深,苏鲤怎么瞧都觉着焦糖大少爷这慢悠悠步伐透出来一股欠揍的幸灾乐祸味儿。
“行了走开,”她拎上宠物包,无情地对焦糖下令,“你看家。”
焦糖顿时气势全无,委屈巴巴地呜咽一声,无精打采地回狗窝里趴着。
苏鲤驱车前往宠物医院,宠物包放在副驾驶,小猫仍在一个劲儿地开嗓子。
她偶尔出声安抚两句,虽然没什么用。
宠物医院离她家不算远,二十四小时营业,苏鲤当初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了这边的房子——总得为焦糖少爷考虑考虑。
就像广大父母争先恐后地要买学区房一样。
苏鲤刚下车,口袋里电话就响了。
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抬了抬眉,接起来,另一只手弯腰把小猫从副驾驶拎出来,“喂”
打电话来的是苏筱,一句客套话也懒得说,语气生硬直接:“你周末回不回来吃饭。”
“回啊,”苏鲤两只手不得空,用膝盖顶着车门砰一下关上,“姐,你在家”
“嗯。”苏筱顿了顿,听到了她关车门的声音,“你刚回家”
“没呢,我这是出门,带猫打针。”
“嗯。”
沉默了一下。
苏鲤也不觉得不自在,随口扯话道:“姐,你吃了没”
“吃了。”
“哦,爸妈呢”
“散步。”
“哦。”
又是短暂沉默。
苏鲤想着也差不多了吧,“那没事儿我挂了。”
话音刚落,对方就挂了电话。
苏鲤:“……”
行吧。</p>
她也不是很在意苏筱的态度,耸了耸肩,正要收起手机,来了条新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