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抬头看冰柜后的玻璃门,玻璃门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前面的是她, 她身后的是李一马。
李一马就站在她身后, 单手插在裤兜里,稍稍弯腰, 伸手去冰柜里帮她选冰淇淋。
身后有人经过,他再向她这里站了站, 弯腰去挑选冰淇淋时, 下巴自然而然的就搁在她肩膀上。
她对着玻璃门,看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把乱糟糟的头发全都拨到额前来,以遮住脑袋上缠绕的纱布。
他为她选了一支香草蛋筒,剥开包装纸,丢掉上面的球,只剩了个蛋筒给她,她低头啃蛋筒时, 他把她好不容易都拨到额头上来的头发丝又别到两只耳朵上去, 对她脑袋上缠绕一圈的纱布看了看,说:“好丑。”
她继续啃自己的蛋筒,没出声。
他两手插在裤兜里, 看着她, 说:“我后天来接你们出院。”顿了顿,又说,“正好是工作日, 把结婚证也顺便去领了吧。”
她小小的呛了一下,忙捶了下胸口,半天,小声应:“知道了。”极快瞄他一眼,然后马上低下头,终于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偷偷笑了出来。
两天后,小二郎退烧,金不换额头上的皮肉伤也已无大碍,李一马来接她出院,叫她化下妆,穿戴整齐点,因为等会要拍证件照。
他把她留在自己公寓里的几件衣服都带了过来,因为他是一件简单白衬衫,她便从中挑了一件和他颜色相配的白色衬衫连衣裙,穿上后,感觉不够正式,就把姆妈的一只草帽拿来戴在头上,正好可以遮住额头上缝线的痕迹。
走出病房时,自己看看,哪像去结婚的人,跟去逛马路似的随意,她觉得好笑,于是就一个人在他身后傻笑个不停。
到医院门口,遇见住在同一条弄堂里的阿婆来配药,手上还拎着两袋小菜,大概是逛完菜市场才过来。
看见金不换,阿婆老远就招呼她:“你今朝出院啦”
“是啊,我出院啦。”
阿婆老眼昏花,不认得她身边的男人,便问:“金不换,你旁边的辣个是哪个”
“我要去结婚啦,就和我旁边的这个。”
阿婆代她开心,硬塞一小把香菜在她手上:“喏,阿婆送你!”
她开开心心收下香菜,没地方放,便请他帮忙把香菜插到草帽上,白色连衣裙,顶几根绿油油的香菜,反正不难看,还挺香。
上了他的车子,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她说口渴,他靠边停车,跃过路边栅栏,进了711,买了两罐饮料出来,他喝咖啡,递给她一罐果汁。
“一马哥。”她突然叫他。
“嗯”
她用吸管喝着果汁,轻轻问:“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
他说:“当然是为了她,小二郎。既然有了女儿,那么我就要负起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
她低头喝果汁,没说话。他的话像是听见,又像是没有听见。
她看向窗外,不出声,神情不辩喜与怒,他等了一等,慢条斯理问:“结婚去还是不去”
她果汁喝完,说:“去就去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口气极为郑重的来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那么客气。”她扶了扶头上草帽,顺便理了下发蔫的香菜,笑嘻嘻说,“我只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用你的卡和钱而已。”
他回头看她一眼,笑了起来。
喝掉饮料,重新开车上路。他又开口:“如果不是小二郎,我估计我不会和你走到这一步。我是喜欢你,但和你结婚这件事情却非同寻常。但是有了她,那就不一样了。对于她,小二郎,我要她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无忧无虑的成长为一个美好的女孩子。不论是物质上的需求,还是精神上的关怀,我都要她无一缺失。”
“嗯。”
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孩子,面目都变得柔和了起来:“我要成为让她将来能够自豪的说出‘真幸运我成为爹地的女儿’这种话的人。”
“嗯。”
两个人说了一路的话,他说了什么,自己又答了什么,一句都没往心里去,一句也都想不起来。一路上太过喜悦,以至于有些神思恍惚起来,从上了他的车子到现在,她都美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即便到了现在,二十一世纪,男女双方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如果女方已经怀孕,或是生了崽儿,那么毫无疑问的,在与未来婆家的交锋中,肯定是会处于弱势。本来可以给你买钻石的,现在给你换成了黄金。本来是要给你独立婚房的,现在只有和公婆同住了。你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但上述规矩与常识,却不适用于豪门大户。在豪门大户,崽儿是提升阶层和巩固地位的资本,是保证一辈子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不过这件事情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这个崽儿必须是儿子。在豪门,男女平等都是随便说说的,虽然没有王位,但人家有庞大的财产家业要继承,所以豪门对儿子都有执念。
金不换对于李一马为了女儿小二郎与自己最终走到结婚这一步惊讶不已,直到与他走在去登记的路上,才终于一点点的有了实感,二十多年来的梦想一朝突然实现,才不管他说些什么,一个人偷偷笑了一路。
二人登记手续办完,金不换正式成为李太太,坐在李先生的车上,跟他回家的一路上,车中音响开得很大,她脑中却近乎一片空白,看看他就一个刚刚办完结婚手续的男人来说稍显严肃的侧脸,再转头看看街边后退的景色,心中一遍遍问自己:“这美好时刻会不会是在做梦”
到畅园公寓,小不点儿也被接送了过来。她高烧惊厥,在医院连吊三天水,瘦了一圈不止,看着眼睛更大,皮肤更白。aya还没从金不换变身为自己女主人的冲击和错愕中恢复过来,又被怀里抱着一只奇丑秃皮猫的小不点儿给惊到了,本来她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愿意露面,想一个人静一静,看见小二郎后,一个激动,忘记了所有矜持与烦恼,快步跑出来,把她给抱在怀里,对她的一头卷毛啧啧称奇,同李一马说:“sir,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你!”
李一马随手将两本结婚证往茶几上一丢,说:“我小时候有她这么可爱么”
“不,我是说她的头发,你看,她也是一头卷发!和小时候的你一模一样!你自己不记得了,可是我却保存着你那时候的照片,不信我拿出来给你看!”
小不点儿被告知从前的海带与土豆叔叔是自己的爸爸,以后要和他以及金不换三个人一起生活,从始至终都稀里糊涂的,一直蒙圈到现在。现在突然面对这个新爸爸,旁边的大家都对她比口型,叫她喊人,她怯怯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喊不出口,急的脸都红了,直到看见金不换,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精神,挣脱aya的怀抱,跑到金不换身边来,跟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一步都不肯分开,然后悄悄和她耳语说:“这里的房间好大呀!”
李一马转身去冰箱给自己开了一瓶葡萄酒,一杯喝下几口,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剩下大半杯,被金不换偷喝了。头上伤口刚愈合,现在喝酒等于作死,但是成为李太太这个事情令她心潮澎湃,不喝几口,压不下去。
半杯葡萄酒一喝,头脑发热,灵魂燃烧,身上十三点之血复苏,拖着小不点儿的手,得意说:“小宝贝,走,我带你参观我们俩的新家!”把她领到浴室去,“看,浴缸淋浴两开花!”
小不点儿兴致没她那么高昂,但看她很开心的样子,只好配合说:“哇,洗澡时还可以看电视。”
回到客厅,找到电视遥控器,揿下按钮:“看,这里的电视机是从地板下面冒出来的!”
小不点儿看着地板中缓缓升起的130英寸的大电视,惊奇的不得了:“哇,电视好大呀。”
领她参观李一马的卧室,转到衣帽间:“看这个衣橱,丢件衣服进去,它会自己帮你叠起来!”
小不点儿怀疑有人藏在里面,吓也吓死了,赶紧躲到她身后去:“我不要看这个,嘤嘤嘤。”
带她到开放式阳台上:“看,这里的超级大露台,夜景一级棒!”然后补充,“这么大,还可以翻跟头,练劈叉呢!以前我每天都是在这里做运动锻炼身体的。”
小不点儿跟着金不换跑前跑后,受她情绪感染,一点点的活泼了起来,对于这个新家,虽然还有点不适应,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金不换怂恿她:“小宝贝,你练练看!”
小不点儿有点不太愿意,但见金不换颇为期待的看着自己,没办法,只好把大脸猫往地上一放,慢吞吞说:“好吧,那我劈个叉给你看吧。”
金不换一直在家里练功,她都有跟着学,像模像样的弯曲前腿,屁股肩膀摆摆正,两条小短腿果真劈了个一字马,地板上坚持了三秒钟,开始哭唧唧:“囡囡起不来了,嘤嘤嘤。”
李一马电话打完,在旁看着发笑,把她从地上给拎起来:“还有你的房间,要不要去看看”
她们住院的这几天时间里,李一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其中一项就是收拾了一间儿童房出来,就在大人房间的隔壁。整个房间的色调是轻柔梦幻的粉色加米色,天花板上是星辰月亮的灯饰,大小玩偶娃娃堆放了半个房间,除了可爱小小公主床,还有给她探险用的小帐篷,以及一个大大的粉色衣帽间,里面满满登登的可爱小裙子。
这个漂亮的房间,令小不点儿眼睛直冒小星星,这时才真真正正的开心了起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突然惊叫:“哇,哇!还有钢琴!”
金不换今天已经得意喜悦到忘乎所以,加上酒劲儿上头,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和小不点儿介绍说:“爹地还会拉大提琴晓得伐,而且拉得很好的闹,哎,想不想听小曲儿一马哥,来,给咱俩拉几首!”
李一马警告她说:“金不换,适合而止啊!”
二人结婚第一晚,洞房花烛夜。
小不点儿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白天被金不换拉着在大房子以及自己的房间跑上跑下,疯了大半天,早就累了,吃晚饭时,坐在她的儿童椅上就开始打瞌睡了。歪着头,睡一睡,忽然又醒过来,坐坐正,闭着眼睛,抓起面前的食物,塞到嘴巴里,嚼两下,头一歪,再继续睡。
李一马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玩的小朋友,看着她,一直微笑,后面干脆把她抱过来,让她在自己怀里睡。饭后,他去书房打游戏,把她也抱去了。
她仰脸躺在他腿上,呼吸甜甜,带着一股只有小孩子身上才有的奶香味。抱脸虫卧在键盘旁,六儿围着他的脚转,这一刻,他心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觉得好,但是六儿觉得不太好。它白天见主人家里多出来一个小孩子,以为是主人新领养的宠物,作为主人的宝宝,这个家中的小主人,它的姿态还是挺高的,跟在这个卷毛小宠物后面摇了半天尾巴,一声都没有汪,当然也没有露出用来恐吓敌人的尖牙。
但是现在,它总算琢磨出一点不对来了,为什么主人为了这个小宠物下午都不带自己出去溜达了为什么连打游戏时都把她抱在怀里,一刻都舍不得放下而且游戏打着打着,就忍不住去顺一顺她的卷毛,低下头去对她凝望半天,然后再亲一下她的额头和鼻尖
六儿观察下来情况有点不妙,认识到自己身为李家小主人的地位岌岌可危,搞不好有被取代的危险。对这个熟睡的卷毛小宠物,六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决定明天起来就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家里的另一个新成员,新娘子金不换吃完饭就跑去洗澡去了,上来后给自己换了身真丝睡衣,真丝面料把她引以为傲的身材勾勒出销魂曲线,两根吊带松垮,要露不露,而且故意没吹头发,配合真丝睡衣,营造出一个湿身多性感的氛围来,甜美魅惑香水往身上喷洒了两下,跑回到卧室床上去等着。
半天,头发都干了,新郎官还没回房间,她等不及了,跑去书房敲门。他仍在打游戏,怀里还抱着小不点儿,一下下看看电脑屏幕,一下下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人儿。不知道是睡在怀里格外舒服安心还是怎么,小人儿睡得香甜无比。这几天她在医院,睡梦中总是手脚抽动,一夜总要惊醒几次,醒来便是哭,要半天才能哄好。但今晚在他怀中,却睡的香且沉,梦中都扬着嘴角,似乎做了什么开心的不得了的好梦。
而李一马,从她这里虽然只看得到他的侧面,望不见他的眼神,但却能由他的动作感知到他脸部上每一块肌肉以及每一处的细微表情都是爱怜和温柔。
房间里那一大一小,以及桌上两只猫,地上一只狗,画面温暖,无比和谐,以至于倚在门框上的金不换看着看着,忽然没来由的眼角湿润,不忍去惊扰,于是退回卧室,自己躺下睡了。
夜里十一点,新娘子一觉都已经睡好了,醒来一看,枕边无人,新郎官还没回来。这下有点不淡定了,重新跑到隔壁书房去查看。新郎官这回没有在打游戏,他正在书房沙发上手忙脚乱的给小不点儿换尿不湿。
小不点儿本来吃饭就不好,因为生病,食欲更加没有,但酸酸甜甜的果汁却很愿意喝,为了给她补充体力,晚饭时大人允许她喝下一大杯。金不换有先见之明,提前给她抄了个尿不湿在身,果然,到夜里十一点,尿了。
金不换跑去书房找新郎官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换下来的那片温热厚重的尿不湿不停捏。
金不换直接看傻了:“你捏尿片干嘛”
他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体会这种美妙的juicy感。”
“拜托,你是不是傻”
他一边很享受的捏尿片,一边以幽怨眼神看她,说:“你都捏了四年,而我,认识她的时候,她都不用尿不湿了,不觉得有失公平吗”
“……”</p>
<strong></strong> 到深夜十二点,他仍然没有回房间,还在书房里面,坐在沙发上,单手搂着小不点儿。她刚刚在换尿不湿的时候醒来一次,睁开眼睛看见是他,迷迷瞪瞪冲他笑了下,往他怀里靠了靠,转眼又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