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前, 京市。
冬季的天黑得又早又透彻,离晚自习还有五分钟下课, 整个京南私立灯火通明。
讲台上的教师眉飞色舞说着期末考试的重点,台下学生却盼着感觉放学,回去欢度周末。
第四排靠窗的座位, 薄夜里左手支着下巴, 右手在课本上无聊地画着怪物猎人的图腾, 兜里传来几下震动,他搁下笔, 低头看手机。
是四人小群发来的消息——
许隽:【薄夜里今晚去你那玩儿行不我把姗姗带上】
谢盛:【卧槽, 你把夜里那儿当爱的假日酒店了】
许隽:【拜托拜托, 我妈要是知道我交女朋友非打死我!周末两天时间!我不想跟姗姗分开】
谢盛:【m老子被恶心坏了!滚!别秀恩爱。】
许家家教严, 许太太性格强势, 门第观念极重, 要是知道儿子交了个低门户的女朋友绝对逼两人立马分手。
而薄至诚工作繁忙, 没时间管儿子平日做些什么, 加上霍亦轩宠侄无度,京市各处别墅都给了他钥匙, 可以说,跟着薄夜里,不愁没处潇洒。
四个男生从小一块儿长大,薄夜里和许隽关系最铁,许隽既然开口,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便回了个简单利索的【嗯】。
许隽:【中年人敬酒表情包.jpg】
谢盛:【操!这谄媚的嘴脸!我就不去了, 省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李浩安:【周末我堂哥过生,我也去不了】
许隽:【夜里也没说要请你们啊】
谢盛:【突然想打人.jpg】
群里闹了会儿,下课铃响。
许隽收拾好书包,秒速跑去李姗桌前,体贴地为她拿书包。
谢盛大呼受不了,拽上背包拉着李浩安跑了。
薄夜里不紧不慢地起身,手插着兜到了许隽旁边,唇角有淡淡的笑:“走吧。”
李姗觉得过意不去,看了眼许隽,向薄夜里道谢。
“没事,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
他这么一说,李姗才松口气,跟着许隽随他一路到了校门口。
那里,即便再低调也遮掩不住奢华的轿车等在路旁。
薄夜里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许隽带着李姗上了后座。
“去东城别墅。”
司机没有多问,打着方向盘驶入公路。
薄夜里话不多,报完地址便微微阖眼养神,后座不时传来低低的笑声,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似乎觉得冷落了单身狗兄弟不够义气,许隽凑向前排:“夜里,要不你也找个女朋友,咱们四个人一块玩儿!”
薄夜里搭着眼皮,声音懒懒的:“不需要。”
“姗姗说吴雪就很不错,人也漂亮性子也温和,跟你家世匹配,在一起多合适!”
这些年没少人在他面前扮红娘,其中听得最多的就是吴雪的名字。
校花的外貌、成绩、性格以及家世,各方面都是上乘,这他明白,但就是提不起兴趣。
他不知道,像许隽这样宠着女朋友有什么意思,有这时间还不如带他家的狗出去散散步。
怕他继续烦,薄夜里掀起眼帘,透过后视镜投去警告的一瞥:“再啰嗦就把你扔下去。”
“嘁!不解风情!”许隽瘪瘪嘴,继续和女朋友温存。
车平缓地驶入林荫道。
四周寂静,唯有路灯暗淡地亮着。
这是通往东城别墅的必经之路,大片的绿化在夜晚显得十分荒僻。
就在这时,车底忽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方向盘打了滑,司机脸色微变:“车胎扎破了。”
估计是运送建材落下的尖锐物所致,薄夜里很平静地吩咐:“抓紧换了。”
司机推开车门下去了。
车内亮着温暖的灯,谁也没有感觉到暗处有危险逼近。
就在司机打开后备箱准备拿工具换轮胎的时候,几辆摩托车从前后两个方向袭来,将车团团围住。
司机反应迅速,立刻将薄夜里护在身后,只是,他一个人抵挡不了有计划、有预谋的犯罪团伙,在周旋十分钟后,被割了头扔在路边草丛。
地上血迹斑驳,被路灯照成难看的褐色。
这不是薄夜里第一次经历绑架,但从前的几次绑架都是温和的,对方只想要钱,不想沾血,毕竟绑架和杀人判刑的力度天差地别。
但眼前的这帮恶徒,却似乎无所畏惧,手段粗暴残忍。
薄夜里忍着胃部的不适,冷静地问:“要多少钱”
为首的刀疤男用刀抵着他喉咙,粗声粗气地说:“轮不到你来谈判,老实点儿,给我上车!”
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开了过来。
薄夜里被捆住手脚扔了上去,李姗吓得尖叫连连,伴着许隽愤怒的低吼:“放开她!我妈!别用脏手碰她!”
恶徒反手给了他一耳光:“臭小子,别用这种眼神看老子!”转而,他问刀疤男,“老大,这两人怎么处理剁了”
许隽高喊:“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找死!”
又是一耳光抽过去。
刀疤男出声打断:“行了!这个是许家的孩子,价钱虽说不比薄家那位,但可以一并带走,多薅几千万,就当兄弟们的零花。女的也带上,正好无聊。”
一群恶徒欢呼着将人塞进车厢,车门用力关上,呼啸着前往未知的深渊……
“少爷!您刚拆线!您要去哪儿少爷——!”
薄宅,一辆黑色机车利箭般冲出大门。
车速飙至极限,风灌进袖子,白衬衣翻飞在暮色,如飘零风中的旗帜。
薄夜里用力握紧手把,眼尾红得滴血。
难怪他给鹿晴发那么多条消息都没回应,打电话过去发现关机的时候他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询问同行的保镖,却得到闪烁其词的回答。而派出去的车也一直没有回来。
他觉得不对劲,准备亲自去购物商城接人,却在这时,收到吴雪打来的电话。
那头的女生惊惧交织,哭着告诉他:“薄夜里出事了!出事了…鹿晴出事了……许隽…许隽他…他把鹿晴绑走了!”
熟悉的名字,深深刺进心口。
他握着手机,眼前阵阵发白,梦里那张染血的脸顷刻间袭来,一字字狰狞大喊:“姗姗!你害死了我的姗姗!”
鹿晴——!
他抖着手,熟练地拨出他原以为早就遗忘的一串电话号码,很快,那头传来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必须找到许隽!
他疯了一样冲出房间,跌跌撞撞下到1楼,手机蹦出短信铃音,他扫了两眼,冷意浸入四肢百骸。
【还记得1年前的那间仓库吗想救她,就一个人来】
那间仓库……
薄夜里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是扎根在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噩梦……
……
三人都被笼上头套,视线漆黑一片,比方才的夜色更浓烈更绝望。
他听见李姗被胶带封住的惊叫和哭泣,以及许隽徒劳的安慰。
他开始后悔答应许隽去东城别墅的请求,否则现在,这辆车上绝望的只会是他一人。
漫长的颠簸后,车停了。
头套被粗暴地扯开,灯光斜射而来,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恶徒用刀割断他脚上的绳子,阴阳怪气地调笑:“到了,小羊羔们,下来呗!”
三人被推搡着下了车,放眼望去,四周空旷一片,荒僻到足以掐灭人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
嘴上的胶带被撕开,一瞬间的疼痛后,李姗惊恐地哭喊:“救命——!救命啊——!快来人——!呜呜呜呜……”
恶徒们笑起来:“喊啊!你就是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
李姗哭得更厉害。
许隽心疼地安慰:“姗姗,姗姗没事的,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恶徒们刻意模仿:“哎哟姗姗我的小姗姗哥哥在这里,你不要怕啦哈哈哈哈哈!”
待宰的羊羔自身都难保,还说什么大话!
其中一人揪住李姗的头发,拖到自己跟前,睨着许隽:“来啊!来救她!不是挺有能耐吗”
说着,男人扯开李姗的校服,手恶意地按上去。
许隽的瞳孔霎时间缩紧,浑身的血都逆流上头,他破口大骂,闷头撞向男人——!
他使了全力,男人被撞得后退了一步,鼻间鲜血淋漓。
同伴们起着哄,像斗兽场兴奋的看客。
李姗趁机挣脱束缚,躲去许隽身后。
气氛紧绷如弦。
刀疤男抬起胳膊压了压手掌,全场安静:“行了!别他妈玩儿了!几亿美金还要不要了”
几亿美金的诱惑,自然比戏弄三个高中生大得多。
恶徒们不再闹,将薄夜里三人架进了废弃仓库。随后,刀疤男让手下搬来防定位的工具,拨通了薄宅的电话。
接通后,他把电话放到薄夜里耳边:“给我哭!哭得越惨越好,知道吗”
薄夜里表情镇定。
在这帮恶徒出现的那一刻,他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随后将手机藏在坐垫的缝隙中,避免被察觉。而他的鞋底安有特殊的跟踪器,方便警方第一时间知道他的去向。
所以,他根本无需向家里人哭天喊地,因为他知道,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
于是,在听到管家的声音后,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我没事。”
下一秒,尖刀扎在了他大腿上。
薄夜里疼得闷哼,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
刀疤男甩开电话,掐住他脖子给了他两拳:“小子,我让你哭!聋了吗”
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即便身处困境,那份傲然的气度也未曾丢失。薄夜里扯着嘴角冷笑,那神色,让人轻蔑到尘埃。
刀疤男盛怒:“找死!老子让你哭!哭——!”
疼痛密密麻麻袭来。
薄夜里伏在地上喘息,就算被打断骨头,就算要了他的命,骄傲如他,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呵!骨头还挺硬!”刀疤男活动着手腕,眼神流露出几分欣赏,“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谁也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他把玩着刀,目光在少年身上流连,“你说,我是先割你的手指,还是先割你的耳朵哪一个会让你叫得比较惨”
薄夜里心底有片刻的慌乱,但他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刀疤男身上寻找破绽。
“还是先割耳朵吧!毕竟这么不听话。”刀疤男说着弯下腰就要动作,火光电石间,薄夜里猛地从地上坐起,头狠狠撞在他面部,与此同时,腿下横扫而过,让刀疤男失去平衡重重倒地。
趁着众人愣神,薄夜里冲许隽喊:“跑!”
兴许路上就能和警方汇合。
许隽下意识地抬脚,可李姗还趴在地上,他不能一个人走。
“姗姗!姗姗!你快起来,你跟薄夜里跑!快点!”
他催促着,和靠近的恶徒们周旋。
李姗发软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只能哭着摇头:“许隽,我们跑不掉的。”
两人不走,薄夜里只能在原地等待。
耽误的几秒,刀疤男已经缓过劲儿来,他站起身,骂骂咧咧:“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老子太客气了”
他说着,一刀往薄夜里身上扎过去。
反正只要人不死透,就能拿到钱,钱到了帐,谁还在乎人质的死活
他动作太快,薄夜里来不及反应,许隽察觉,用身体把人撞开,刀疤男手里的刀直直刺进许隽的眼窝里。
霎时间,仓库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一刻,世界仿佛消了音。
薄夜里站在原地,发白的视线里,许隽痛苦地跪在地上,左眼源源不断溢出殷红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许隽……
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
先前的镇定全都化为泡影,他能感觉到从喉咙深处传来的恐惧,以及灌上四肢百骸的冷意。
“小子。”刀疤男用染血的刀背拍他的脸,“老子脾气不好,别惹。乖乖听话,我不介意饶你们一命。”
电话再次贴近他耳边。
这回,薄夜里虽然没哭,却是颤声低吼:“给他们钱!要多少都给!马上!!!”
许隽的眼睛……
不能耽误……
刀疤男很满意,转而给许家拨电话,只是,许隽却表现得格外抗拒,他冲着那头愤怒地大喊:“不许给他们钱!我就是死也不让他们这群人渣如愿!”
“好小子。”这态度激怒了刀疤男,他揪了李姗过来,笑容极其残忍,“那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要做什么,想也想得到。
许隽要阻止,被刀疤男抬脚踹倒在一旁。
“好好玩儿,反正这丫头不值钱。”
三个男人走向李姗,试图阻止的许隽被刀疤男一次又一次地踹翻在地。
“许隽——!许隽救我——!”李姗的尖叫因恐惧变了形。
许隽被刀疤男踩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姗姗——!你们放开她——!畜生!”
薄夜里想去阻止,转身的那刻,后脑勺被重重一击,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刀疤男轻蔑的冷笑:“想英雄救美呵!明明自己才是菜板上的鱼。”
……
空荡荡的风从外面灌进来。
手脚被绑太久,几乎失去知觉。
鹿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着嗓子说:“你觉得是薄夜里害死了你的女朋友,可真正的凶手不是那些绑架你们的犯人吗薄夜里也是受害者,因为那场绑架,他承受了多少折磨他甚至……”
“闭嘴!”许隽暴躁地打断她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他选择东城别墅,姗姗不会被那群绑匪带走,不会被糟蹋,更不会连死后都不得全尸!”
“不得…全尸……”鹿晴震惊,气若游丝般问出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隽走到仓库的一角,屈膝跪了下来,手摸索着粗糙的地面,隐忍着说:“他们把姗姗……”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耳畔似乎又响起噩梦般的哭喊和狂笑……
……
六个男人轮流在少女身上施暴,漂亮的校服撕成了碎片,浸着骇人的血。
这帮恶徒一直生活在社会最阴暗的地方。
像阴沟里的老鼠,昼伏夜出,东躲西藏,一次次铤而走险逃脱警察的追捕。
对李姗做的事,他们早已轻车熟路。
“真无聊,这么快就晕过去了。”男人退出来,用脚踩李姗的脸,嫌弃地说,“学生妹就是不耐玩儿。”
“老大!钱到账了吗”
刀疤男一直在刷新账户,等了快一个小时,他越来越烦躁,于是决定再给薄宅打个电话。
是不是药下得不够猛
刀疤男走去薄夜里跟前,正要把他拍醒,就见少年掀开了眼帘。
薄夜里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连动动眼皮都费劲,他知道,一定是这帮人给他注射了什么。
刀疤男:“醒得正好,好好看看你同学的下场,待会儿给你爸通话的时候老实点,我们顺利拿到钱,你也少受点罪。”
他艰难地张口,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滚!”
“我看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p>
刀疤男揪着他头发朝那头看,少女的惨状让薄夜里惊骇地睁大双眼,他下意识地去确认许隽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