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觉得他这辈子真的是操碎了心。
很多年前,顾清还不叫顾清, 而是叫承旻。不过一般也没人叫他名字, 而是尊称他为大皇子。
顾承旻是楚朝的嫡长子, 但, 并不受宠。
不过皇帝的冷淡也并非只针对大皇子,楚朝的六个皇子,基本都被年轻力壮的皇帝嫌弃得妥妥的。
——只有新出生的老七, 正好遇到皇帝渐渐年迈、开始想做慈父的节骨眼,因而一人获得了皇帝全部的宠爱。
小七刚会爬的时候,顾承旻曾隔着一扇窗, 看着御花园里的父皇和小七嬉笑打闹,尽享天伦之乐。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酸涩或许。
羡慕也有。
身旁的小周子伺候着他,看到此景, 不由替他抱怨了一句:“皇上这也太偏心了。”
顾承旻微微抬起唇角,没有说话。
小周子还在嘀咕个不停:“七皇子也真是命好,能被皇上这般捧在手心,母妃早逝,居然也还能得一个‘德’的谥号……”
顾承旻脸上笑意更浓了,轻声反问:“命好呵。”
小周子没听清大皇子的话语,只是看出了对方脸上的自嘲, 垂下头, 抿嘴不敢多言了。
半晌,还是顾承旻自己又开了口,似笑非笑道:“被父皇保护得那么好, 看着似乎很好骗呐。”
小周子愣了愣。
顾承旻笑意微敛,认真道:“夺嫡之事已不可避免,你说,我若是拉他下水,不知会是怎样的下场”
小周子猛地一哆嗦,在春日的温暖日光中,愣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年的雪日,顾承旻在御花园里碰上了独自一人的七皇子。
七皇子穿着一身雪白的厚袄子,脸颊旁裹了一圈银狐毛,整个人看着像是个毛茸茸的雪团子。
此时,雪团子正努力地踮起脚,费力往梅花树杈上挂红绸带。
顾承旻捂着手中暖炉,冷漠地站在半里远的地方。
雪团子废了半天劲都没能把带子挂上去,急得要哭,一回头,正好就看见了袖手旁观的顾承旻。
雪团子的双眼一下子亮了。
顾承旻揣着袖子,冷漠地想——
看他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父皇,才不会由着这蠢弟弟的性子来。
然而,正腹诽着,雪团子就乐颠颠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小腿,双眼亮晶晶地抬头:“大兄兄!”
顾承旻:……
一炷香后。
顾承旻冷着脸,抱着雪团子,任劳任怨地托着他往树上爬。
“这边这边。”
“那边那边。”
七皇子开心地指挥着大皇兄。
这雪团子不仅胖,事儿还多!
顾承旻面无表情地腹诽道。
“最后一根啦!这根给大兄兄,愿大兄兄下一年能够万事顺遂,平安喜乐。”七皇子短短胖胖的两只手合起掌来,诚恳地对着那根红绸拜了拜。
顾承旻愣住了。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挑眉道:“你系红绳子是为了许愿”
雪团子开开心心道:“是啊!总共三根,父皇皇一根,我一根,大兄兄一根,正好呐!”
顾承旻微微眯眼,反问道:“但你刚把对我的愿望说出来了,不会失灵么”
雪团子一愣,一想,突然开始惶恐:“好、好像是,怎么办……”
顾承旻冷眼看着他哭丧着要回屋重拿一根来系上,心中默默嘲讽——居然还信这些小玩意儿果然是蠢。
雪团子慌慌张张地跑到一半,脚下磕了一下,“噗唧”,脸埋在了雪里。
顾承旻的脚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小团子没等人来扶,而是自个儿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匆忙地离去。
顾承旻遥遥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果然是好蠢。”半晌,顾承旻轻声嘀咕道,“明明大家都在这脏污的淤泥里身不由己,凭什么唯有他一人就可以清清白白”
小周子没忍住,眼神隐晦而又谴责地看了他一眼——那样子仿佛在看一只欺负小绵羊的恶狼。
顾承旻似有所感地回头,余光觑着小周子,反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小周子打了个寒噤,陪着笑脸道:“奴才不敢。”
顾承旻弯起唇角,颇为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雪日一遇,让那小家伙彻底缠上了他。尤其是七皇子也入了学堂后,更是一口一个“大兄兄”地黏在他身后。
顾承旻对这个弟弟说不上有多热切,但也没故意赶走他——既然喜欢跟,那便让他跟着好了。
只是苦了身后的小周子,时不时看向小七的目光,充满担忧和痛心疾首。
顾承旻:……
“我又没欺负他,你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干什么”顾承旻很不爽。
小周子垂着脑袋讪笑:“着实是七皇子太讨人喜欢了,让人忍不住替他操心一二。”
顾承旻沉默片刻,咬牙切齿道:“我怎的记得之前你还说他独占父皇宠爱,替我不平来着”
小周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话了。</p>
小七对他的黏糊劲一直持续到了五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