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渊仿佛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颠三倒四,他于冰天雪地之中艰难跋涉,积雪没过膝盖,狂风呼啸,极目望去,唯有茫茫白色。
他的身体因寒冷失去知觉,四肢僵硬,好像仅凭本能在往前走。
身侧的雪地松软温柔,好像只要躺下来,就可以随时终止这场漫长而可怕的折磨。
在他快要承受不住诱惑的瞬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似乎基地里还有谁在等他,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得回去……
可是……回去干嘛呢
就在这时,一阵暖风悄然袭过,带着清淡的水腥气,柔柔裹挟着他——像是一个拥抱,伴随着温暖的体温。
刹那间风停雨歇,阴沉苍穹裂开一缝,光柱直射而下,皑皑白雪转瞬化作如茵绿草,繁花摇曳。
熏人的暖意里,傅明渊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他茫然地动了动手指,忽而猛地睁开眼。
傅明渊直直坐起,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正拥被坐在宿舍床上。
脑袋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他的记忆仍停留在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当时他刚刚做完挖掘勘测,正竭力往“家”的方向走,隐隐感觉到“失温症”的征兆,然后……
之后的事,他全不记得了。
傅明渊眯了眯眼,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没穿,衣服零零散散堆在地上,一部分甚至被粗暴剪碎。
难道是当时情况太紧急了
他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拉开最底端的密封箱,抽了两件干净衣服换上,再抖开团成一团的白大褂,往身上一披。
等等。傅明渊皱眉。他动作停顿,小心地垂下头,扇动鼻翼嗅了嗅。
衣服上残留的水腥味非常淡,但又有一种隐约的熟悉。傅明渊手指收紧,警惕的视线扫射室内。
——有谁来过了
屋内空空如也,永恒的白昼之下,压根没有可供藏匿的阴影。
唯有水族箱旁有些异样,桌沿翻着两块鹅卵石,还有几根干涸的水藻,像是谁偷偷逃跑时不小心落下的。
傅明渊往前迈了两步,瞳孔骤然收缩,只见水缸里空无一物——他的小乌龟不见了!
他薄唇紧抿,第一反应就是反手摸枪。
正巧此时,纪凡刚刚好从被子底下钻出来,露出脑袋做了个深呼吸。
——天,鬼知道他爬了多久。
先前他不小心睡了过去,可特殊时间的计数并不会因为睡眠而停止。时间滴滴答答走完,纪凡嘭地变回原形,意识瞬间被弹回了龟壳空间。
紧接着,他便发现情况不妙。因为时间耗尽,他竟然变不回人了!
放置水族箱的立柜,凭借乌龟的小短腿决计爬不上去。纪凡来回打量,又望了一眼身旁酣睡的傅先生,无言沉默了。
结果傅明渊毫无预兆地醒来,掀开被子来了个泰山压顶。可怜纪凡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埋在了最底下。
此时,他趴在床单上,仰起头,猝不及防地与浑身紧绷的男人对视了。他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那支乌黑枪|管。
纪凡后腿一阵发软,啪唧跌坐在柔软的被褥里。
“……闹什么呢,遵纪守法的华国公民怎么可能私有枪|支”他有些头晕,紧张地往被子里缩。
下一秒,一只大手便将他捞了出来,
纪凡头晕目眩,被人举在了半空中。傅明渊的瞳仁在阳光下呈现耀眼的琥珀色,他微微眯起眼睛:“你……”
害怕被丢下去,纪凡探出短短的前爪,四下挥舞,竭力试图抱住对方的手指。
观赏龟体型很小,爪子软绵绵的,指甲并不锋利,几度刮蹭过敏感的指腹,反倒像挠痒痒的小勾子。
傅明渊眸色一暗,按住它的前爪,沉声道:“是你吗”
纪凡动作一僵,而后极慢极慢地,将脑袋缩回了龟壳。
鉴于他前爪还被牢牢捉住,便成了个扬手投降的羞耻姿势,当真变成一只掩耳盗铃的“缩头乌龟”。
此刻,他若是探出头,就能看到傅明渊眼中的冷意缓缓散去,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原来……”
捏住他爪子的手指慢慢松开,纪凡见缝插针,嗖地一声整个龟都缩了回去,说什么也不肯再露面了。</p>
“就放过你一回。”傅明渊轻声道,将小乌龟送回水中,还很贴心地将两颗鹅卵石也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