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江令宛跟程静昕都逗笑了,这个明珠啊,还没成亲呢,连孩子的事都想到了。
怕陆明珠寂寞,两人陪她吃了晚饭才离开。
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漫天的星辉在天空闪烁,两人提了灯笼,身后跟着丫鬟。
“一转眼都毕业好几年了,宛卿次次头名的场景历历在目,明天又到你闪耀猎场的时候了。”程静昕对明天的狩猎很期待,“我要下场,亲自见证你百发百中的辉煌猎迹。”
可惜,静昕这一次是看不到了。
明天她有更重要的事,狩猎不是首要目的。
“明日我们都去狩猎了,明珠怕是要孤单了。”江令宛对好友道,“你不必陪我,留下来跟明珠说话吧。”
程静昕立刻察觉到好友与从前不同,若是以前,她必定一脸自信地将头名视为己有了。
她看着江令宛:“明日狩猎场……”是不是不太平
“别问。”江令宛目光一闪,压低了声音,“明日你只需陪着明珠,过了明日,一切自有答案。”
宛姐儿不说,自然有不说的原因,绝不是害她,而是为了她好。
程静昕表示明白,点了点头,握住好友的手:“那你明天一切小心。”
“无事,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此时,四皇子正在与傅淑妃说话。
刺杀萧湛这件事,已准备了将近两个月,明天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要一切小心。”傅淑妃收起平素的温柔,眼中满是杀机,“明日必须一举让萧湛毙命。否则,一旦他有所察觉,便是你我母子心腹大患。”
四皇子的狠辣比其母更甚:“母妃放心,我已布下天罗地网,萧湛毫无防备,明日就是他的死期。您等我好消息就是。”
话虽如此说,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江令宛与萧湛的帐篷内灯已经熄灭了,两人躺在榻上,江令宛主动抱住了萧湛。
虽然知道明天不会有事,但她难免还是有些担心。
“别怕。”萧湛轻抚她的头发,“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感受到她的心情,萧湛忍不住将她搂紧了。
暗夜里,他们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别怕,我要陪着你一辈子,怎么舍得让自己有事。”
……
第二天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安山桃红柳绿,百花争春。
猎场上,鼓声阵阵,仿若雷鸣。
勋贵子弟们骑马握弓,整装待发,个个昂首挺胸,满面豪气。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站在队列最前方,身上背了象征着皇子身份的明黄色锦绸,意气风华,神采飞扬。
洪文帝看着将士们如此英豪,儿子们如此出众,一脸骄傲。
他目光落到萧湛身上。
满场儿郎,数他最出色优秀,他本该站在头排,身披皇子绸带。
罢了,如今这样也很好。亏欠他的皇子身份,他会用高官厚禄补偿。
洪文帝亲自挥旗,号令众儿郎出发。
上百匹战马同时出发,冲进了山林,不一会便只能看到阵阵尘土,儿郎们的身影便掩映在茂林之中。
“他们暂时不会回来,爱卿们自去游玩,半个时辰后再过来汇合。”
洪文帝让众臣自便,自己最先离开,回到行宫,立刻吩咐肖公公给他备马。
肖公公知道洪文帝不想让儿郎们相让,所以打算偷偷进入山林打猎,给洪文帝备了一匹战马,安排了数十个亲卫。
“不必。”洪文帝随意指了两人,“你们跟着,其他人侯在此处。”
加上肖公公,一共四人,进入山林。
洪文帝对野鸡野兔之类的小猎物丝毫不感兴趣,身为帝王,他的目标是大兽。
所以,当一头鹿出现时,洪文帝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嗖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鹿颈。
洪文帝大喜,拍马去看鹿时,见除了他射出的黄尾箭之外,还有一只粉尾箭,这是女子所用的箭。
这箭正是江令宛所射,见洪文帝来了,她于马上拱手:“皇上好箭法,臣妇甘拜下风。”
江令宛身穿劲装,头发拢成男子发式,明艳中更添几分豪气,英姿飒装。
“原来是你!”洪文帝呵呵一笑,态度很温和,“怎么只有你一个,清华呢”
江令宛勒住马缰,答道:“去追一只火狐去了,想来应该很快回来了。”
射火狐狸可不容易,这种动物狡猾,跑得快,皮毛又珍贵,若是射中身体坏了皮毛就暴殄天物了。
所以只能射眼睛。
狐狸在山野乱窜,急速奔跑,想骑着马射中狐狸眼睛对箭术有极高的要求,所以一般人都不去射它。
洪文帝含笑点头:“怕也只有清华一人有射狐狸的本事了。”
话音一落,便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萧湛胯|下骑汗血宝马,驮着火狐狸回来了。
他身高腿长相貌昳丽,这样骑着马,十分俊美,洪文帝瞧着满意地点头:“不错。”
萧湛与江令宛目光一碰,道:“既然碰上了,我与内子便同圣上一起吧。”
洪文帝想想也好,四人变成六人,朝山林深处而去。
他们不时能听到野林中有人打到猎物的欢呼声,所以,听到箭簇嗖嗖声时,也并未太在意。
可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箭羽从四面射出,直奔他们而来。
噗噗两声,洪文帝带来的亲卫最先中箭,摔落马下。
“有刺客!”萧湛一声厉喝,纵身扑向洪文帝,与他跌落马下,让洪文帝避开致命的一箭。
然而箭矢再次射出,直奔洪文帝而来,洪文帝眼睁睁看着箭矢抵达,却躲不开。
“噗”是箭簇没入肉中的声音,关键时刻,萧湛再次扑过来,替洪文帝挡住这一箭。
这一箭正中萧湛心口,萧湛一声闷哼,捂住了中箭的部位。
“皇上。”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另一胳膊还微微撑开,把洪文帝护在身后,“不必担忧,臣萧湛绝不会让人伤您分毫。”
剧烈的疼痛让他说话时呼吸加重,没有了平时的云淡风轻。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那昳丽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
“五爷!”
江令宛早有准备,早知他会受伤,可此时见他胸口插着一只箭,鲜血顺着他指缝朝外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别哭,我没事。我刚才发出求救唿哨了,金吾卫的人很快就来了。”
我已经提前服用了一部分解药,所以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令宛的眼泪控制不住,她点着头,按住他的手:“对,金吾卫的人马上就来了。”
萧湛一直挡在洪文帝身前,等金吾卫的人赶到,他彻底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洪文帝抢在江令宛之前,将他搂住,让他靠在洪文帝怀里。
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替自己挡箭,倒在血泊之中,洪文帝的痛心可想而知。
“五郎!”洪文帝心如刀割,喊萧湛五郎,“朕这就带你回行宫,有赵老大夫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萧湛脸色惨白,声音微弱,“臣有一事想求圣上恩典。”
不等他说完,洪文帝就痛心点头:“朕答应,朕都答应。”
“不。”萧湛强忍着痛,目露恳求:“您听我说完。”
毕竟是胸口中箭,疼痛可想而知,这短短片刻时间,他已全身湿透如水洗一般,还未昏迷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把话说完罢了。
“好,你说。”
“皇上,我从小一直很羡慕萧泊,因为父亲疼他,宠他,不管我多努力多优秀,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这是我少年时最大的遗憾。”
“后来我知道,他并不是我亲生父亲,我便释然了。自那之后,我便一直想寻找亲生父亲。但是我不能,如果我寻找生父,那我不是萧家子孙的事就会暴露,祖父混淆勋贵血脉,就要承担欺君之罪。所以我不能,不敢。”
洪文帝身子一震,满面震惊。
他以为萧湛不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萧湛恍若未看到他震惊的神色,继续艰难地诉说:“成亲之后,我再次有了寻父的念头,因为我有了妻子,以后也会有孩子,我想知道自己是谁,我想告诉孩子他们的祖父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我恳求皇上,饶恕我祖父欺君之罪,这样,我便可以离开萧家,去寻找亲生父亲。”
“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世上他有一个儿子,已经二十五岁,找了他许多年。”
“我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既然不要我,为何生下我;既然生了我,为何又抛弃我。让我以这种见不得人的身份苟活于世,让我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他一声声的质问,像一柄柄利刃,扎进洪文帝心中,翻来覆去地搅,洪文帝浑身颤抖,心如刀割,他以为他给了萧湛足够多的补偿,却不料高官厚禄、定国公的爵位他都不想要,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谁。
怪不得他越来越沉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皇上,臣恳请皇上答应臣这个请求。”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萧湛口中竟然也有鲜血涌出来,映着他苍白的脸,格外惊人。
洪文帝眼睛泛红,脸颊抽搐:“朕答应,但你必须挺过去。”
只要你能熬过去,朕便恢复你皇子身份,与你父子相认,给你一切该有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