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抵达穆婉柔住的院子时,萧嗣寅果然也在。毕竟穆婉柔是他恋慕了一辈子的人, 出了这么大的的事, 他怎么可能不陪在穆婉柔身边呢。
“刚才萧家军已经有消息了, 说是捡到了穆四小姐的珠钗, 阿泊去辨认去了。你别担心, 再等一会, 就能有确切的消息了。”
穆婉柔怎么可能不担心, 相较于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她觉得萧嗣寅出去忙着找人才更有用。
“大老爷。”穆婉柔哭红了眼, 抓着萧嗣寅的手哀求, “馨妍是因为妾身的缘故才嫁到萧家的, 若是馨妍有个三长两短, 我……妾身也不活了。”
萧嗣寅最怕她说这样的话,当即说:“你别哭, 我这就去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穆四小姐找回来。”
萧嗣寅才出了穆婉柔房门,忽然发现院中仆妇悉数被人制住, 一个个被堵了嘴绑了手脚,挤在一起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
他带来的人亦被制服。
十几个黑衣劲装男子站在院中,为首那人身材高大, 双腿修长, 面容拢在夜色中, 看不分明。
萧嗣寅大骇, 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悄无声息进了院子,还把人都抓住了。
“你是何人敢闯萧家的别院,你好大的胆子!”
为首那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抓人!”
这一声令下,萧嗣寅勃然变色:“萧湛!你意欲何为!”
然而萧湛并未回答,他身后的黑衣人如狼似虎般扑过来,萧嗣寅站着没动,任由那些人把他绑了。
他到底是武将出身,知道双手难敌四拳,便放弃无谓的挣扎。
暗夜里,他脸色铁青,忍着怒意:“你要世子之位,我可以给,屋里的人你不许动。事情闹大了,会牵连整个萧家。”
萧湛呵一声冷笑:“原来大老爷也知道穆氏的身份会牵连萧家。”
两人对话间,有两个黑衣人进屋里去了。
萧嗣寅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撕裂,声音带着寒冰:“萧湛,你适可而止。”
屋里女人一声惊呼,又立刻消失,像是被人打晕了。
萧嗣寅睚眦欲裂,明知萧湛暂时不会把穆婉柔怎么样,还是忍不住一声怒吼:“萧湛!”
“大老爷歇歇吧,当着萧家军的面,儿子给您几分体面,您若再开口,就不要怪儿子强行让您歇息了。”
不管是卸下巴还是堵住嘴,或者打晕过去,总归是极不体面的。
看着被黑衣人扛出房门的穆婉柔,萧嗣寅眉眼间尽是冰冷,却到底没再说话。
控制了萧嗣寅、穆婉柔,萧湛领着金吾卫,踏着夜色将荣国公穆家包围:“看住所有的出口,任何人不许放过,如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与收拾萧嗣寅、穆婉柔的滴水不漏不同,萧湛围堵穆家,迅猛而凶悍,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闯进穆家。
这一番动静着实不小,荣国公府附近的几位勋贵都被惊着了。
但是无人敢出头。
那可是金吾卫,是铁面无私、冷若冰霜、手段狠厉的萧湛,连永平侯世子宁轩、海陵郡主的未婚夫婿都说抓就抓,区区荣国公府一个没落的二流勋贵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萧湛出手从不失手,一向是一抓一个准的,这荣国公府究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让金吾卫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会不会牵连旁人
荣国公府的人会不会胡乱攀咬
诚如江令宛所说,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许多人胆战心惊,暗暗猜测,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次日一早大朝会,萧湛终于公布了答案:荣国公偷藏顺安郡王,意图谋反,已被人赃并获。
满朝哗然,洪文帝让萧湛把证据呈上来:“只有荣国公府一家,有其他同党吗”
“有。”萧湛不动如山,沉着冷静,“其他同党亦悉数抓获,名单在奏本中。”
洪文帝翻开奏本,浏览名单,从上看到下,也没有看到定国公府的人。
他深深看了萧湛一眼,原本冰冷的脸色更冷了几分:“这件事朕交由你去办,务必将所有乱臣贼子悉数抓获,一个不留。朕对你的办事能力一向不怀疑,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萧湛拱手应诺:“是。”
洪文帝的意思他懂,前世他也是这么暗示萧湛的,但萧湛为了保萧家,铁骨铮铮地扛。
却因此让洪文帝彻底放弃认他回去的想法。
这一世,他自然不会再如此。
接下来的朝会中,众臣明显能感觉到洪文帝心情不好,大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帝王之怒。
散朝之后,洪文帝冷着脸回宫去了,肖公公知道主子心情不佳,一路心惊肉跳地服侍着,等主子进了寝殿,他退到门口守着,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正担心着,忽然见远处来了一个人,忙快步迎上去:“指挥使大人,圣上正为穆家造反一事烦心,指挥使大人回话时,需当心。”
萧湛点头表示明白:“劳烦公公去禀报圣上。”
肖公公恭敬地去了,不一会,寝殿内传来洪文帝喜怒不辨的声音:“进来吧。”
萧湛进去,便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觉,走近了,一撩官袍,双膝跪下。
“臣萧湛,来向圣上请罪。”
平时萧湛面圣,并不需要行这么大的礼节,难得他这样下跪,洪文帝并未让他平身,只冷声询问:“你有何罪”
“微臣犯了欺君之罪。”
萧湛跪着拱手:“方才大殿之上,百官面前,臣并未完全说实话,荣国公谋反一案,尚有同党没在名单之上。”
“是吗”洪文帝口气冷淡,“是何人你方才为何不报”
萧湛垂眸,声音低了几分:“是微臣的父亲与庶弟,顺安郡王之所以能离开皇家庵堂,乃是微臣父亲买通庵堂尼姑,偷偷把人弄出来的缘故。除了顺安郡王,还有乾元太子侧妃穆氏,臣父的动机是穆氏,并非造反……”
萧湛把事情说了一遍,面色愧疚:“穆氏混淆萧家血脉,臣父被蒙在鼓中,虽未参与造反,但推波助澜,为人利用,藏匿乾元太子旧人,理应受到重罚。微臣祖父年事已高,臣为了定国公府的声誉,为了不让祖父忧心,臣私自将此事瞒下,罪不容恕。”
“但臣只想瞒着祖父,并不敢欺瞒圣上。对圣上,臣一片坦荡,绝无隐瞒。但刚才大殿之上,臣谎报欺君,请圣上责罚。”
洪文帝脸上的不虞慢慢散去,眼中的猜疑却消失大半。
穆家做的那些事,他心知肚明,萧嗣寅干了什么,还不足以让他动怒火。
他气的是萧湛,竟然欺瞒他。
现在萧湛主动向他说明情况,他心里的气,自然也就散了。
“朕把此案全权交由你负责,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且好好处理此案,萧嗣寅的事,朕会看在老师的面上,酌情减轻处罚。”
洪文帝清淡的声音从上方飘来:“限你五天时间,把此案审理清楚。”
萧湛愧疚之中更添感激:“臣遵旨。”
儿郎二十多岁,面色如玉,身姿挺拔,即便跪着,满身的气度亦是不减。
这些儿子里,只有他文武双全,最为出众,只可惜……
洪文帝神色恍惚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思绪,目光在萧湛发青的眼底一扫,声音温和了许多:“既然忙了一夜,先回去歇着,审案的事,明日再开始也不迟。”
“是。”萧湛应了,离开后却没有回家,先到诏狱审案,一审便是一整天。
肖公公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洪文帝:“萧指挥使恪尽职守、夙夜在公,这份忠心勤勉满朝少有,只可惜萧指挥使只有一个,若朝中多几个萧大人这样的能臣,皇上也不必这般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了。”
“清华他的确勤勉,不枉朕时时教导。”洪文帝微微一笑,语气中有遮不住的欣慰。
这几个儿子里,就数清华跟他最像,他也最疼他。从前一直想机会合适把他认回来,甚至这个天下,他都是想交给他的。
只是随着清华一日日长大,心思也愈发清冷深沉,连他就看不透他。
萧湛做事时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让他既骄傲又忍不住要防备。
他的身世、他母亲的死,到底是横隔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天堑,真让他知道真相,或许天堑能解除,或许萧湛会恨他,做出万劫不复、不可挽回的事。
他也怕萧湛一朝归位,为夺嫡不择手段,对其他几位皇子下手。
他是疼萧湛,但也不得不为其他几位儿子着想。
或许,维持现状,永远不告诉他真相,让他做一个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国公爷才是最好的选择。
……
在诏狱的牢房待了整整一天,萧湛回到定国公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他穿着官服,径直去见萧嗣寅。
萧嗣寅被软禁在他院中,正厅点着灯,他脸色一半明一半暗,表情平静。
见了萧湛,他依然在椅子上坐着,没有起身,只淡淡望向萧湛:“爵位直接传给你,我与萧泊分出去,但穆氏你不许动。”
“萧泊不是萧家人,这件事大老爷是知道的吧”
“穆家想要造反,大老爷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萧嗣寅没有吭声,腮边的筋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萧湛说中了他的心事,萧泊的身世他的确有所怀疑。但那又如何呢只要婉柔说这是他们的孩子,那么萧泊就是他们的孩子。只要婉柔留在他身边,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婉柔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国公府也好,萧家军也罢,便是他这一条命,只要婉柔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
萧嗣寅定了定神,道:“你这话可当真吗若萧泊真不是萧家人,那么他便留不得了。”
“穆氏如此欺我,说不定还隐瞒了其他真相,你先别动她,容我慢慢问个清楚。萧泊在什么地方,我去见他,若真如你所说,不用你动手,我亲自了结了他。”
呵呵!</p>
好个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