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锦做此决定,当然不仅仅为了鸡蛋糕。正如许蒙所想那般, 这东西便是这世界没有, 却还没珍贵到要用这世界两项已经略微成熟的工艺来换。
文仲锦对沤粪献方朝廷一事, 做了预判。是的, 是预判,而不是占卜。玩了二十余年的占卜术, 这东西几乎已经浸润进了骨子里, 不去占卜,随象随迹就能预判。他曾经也为此骄矜自傲过,然而事实让他登高跌重, 回神细究之余就变得审慎许多。
当年,在赵官家坐拥天下之前, 他看到的是别的人, 而那位的结局并不乐观,死得十分蹊跷。据说, 人在房中卧, 天雷赶来劈。
而此后,赵官家才脱颖而出,成了这大宋的第一人。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 时也,命也!
文仲锦结合卦象,各方消息,对许家寨献方的预判出了一个让他意外又不觉意外的结果。
以文仲锦对这位赵官家和他智囊团的认知和了解来看, 赵官家定然会藉由许家寨献方一事大作文章。若是许蒙是文仲锦肚子里的蛔虫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以赵官家为首的新贵利益集团,为了瓦解和分割以世家为根基的旧利益集团,定然会借着许家寨献方一事抓典型树榜样,将许家寨诸人的义行扩大化,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推行,让老百姓看到一条上升渠道。
而作为新旧利益集团博弈的点面,许家寨不但享有朝廷给与的荣光,还将接受世家给与的攻击。这个攻击和荣耀,是许蒙所有想象之外的攻击,不见得是家族覆灭,还有可能是糖衣炮弹的腐蚀。
在人性面对利益考验这等问题上,文仲锦的思虑与许蒙的观点是一致的,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唯利益而弥远。但是,许家寨若是被利益迷了眼,他们既挤不进世家的利益集团,也会被朝廷新贵所抛弃。
文仲锦本不想管这么多的,只是……事情已经不再由着他所想所望的那么走下去了。
许蒙已经占到了叶应则、田正坤这些新贵新势力的面前,于他们而言,决计不会相信,许蒙这么一个乳臭未干小儿郎能够间接或者直接搅弄出让人看得见的风浪来。那么,他们会相信什么
他们只会相信,许蒙的所作所为皆出于他的授意。
也就是说,许蒙是许家寨诸人中最有可能最先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即使他还这么小,可朝廷盯着的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许蒙在代他受过,自得点说是代他享受他前半生拼搏过的叱咤风云的荣光。
然而,这并不是许蒙该的,也不是他能享受得住的。
他还不想许蒙这么小,就不得不面对本该是大人该面对的问题。就像他的曾经,传奇的背后是没有喘息,不停地奋进,不停地努力,不然不但他,还有更多的人都会面临万劫不复。
文仲锦在许蒙身上看到了他在别处没有看到过的朝气和气运,也在许家寨诸人身上看到这个家族虽然小,却是个新兴的,愿意与人共享的家族。
文氏已经穷途末路,他的族人伶仃,他的抱负与远望也早已被他亲手折断,但是他还想替好友尽一尽心,完成他欲替世人擎天的愿望。
从诸多因素来看,许蒙遇到文仲锦是幸运的。因着他,许蒙即将也必将叩开这个世界阶层浮沉通道的大门,但是也会过早过快地卷入朝堂风波。在他尚未站稳之际,就被这些或远或近的政治波动搅扰着,裹挟着,催促着不断前行。
眼下许蒙对前路所知不多,文仲锦却在等待时机再行开口。朝廷的动向,只是他的猜测,尚未落实。过早猜测却成谣言,不如坐等后续,慢慢分说。
文仲锦早已打定了主意,无论有没有鸡蛋糕这一事,他都会替许蒙和许家寨打算一二。毕竟他借助此事,哪怕裴家知道他已经与赵官家联系上了,暂时却奈何不了他。算是得了许家寨的庇佑吧。
文仲锦听了许蒙的问话,冲他温和地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许蒙努了努嘴,却知趣地没再追问。
其实,文仲锦有在想,若是许蒙追问,他说到何种程度。
许蒙到底是成年人的灵魂,有着成年人对旁人不欲多谈时的回避心态,到底失了少年人该有的好奇心性与热血直往。
好在,许蒙生性乐观,并不是个多么纠结之人。
他只翻来覆去地思忖一个晚上,翌日就生龙活虎地准备过端午了。
前世里,一到端午网络上就少不了吃甜粽还是吃咸粽的争论,到了这里,呵呵,根本没粽子吃。
当地人的习俗是,吃水煮蒜瓣和五香蛋,玩撞蛋,系五彩线佩带香包,挂艾蒿。
早起煮一碗蒜瓣,剥着吃,消毒除病。
五香蛋其实也算是茶叶蛋,就是没茶叶用桂叶之类的调料品煮出来的。
端午和立夏都会玩撞蛋,就是水煮鸡蛋、鸭蛋、鹅蛋,比比个头,然后再用彩色的线兜住,提住线头撞一撞。
玩着玩着,还会往斗膝。所谓斗膝,就是一条腿在前面曲起,用手扶不要落下,膝盖向前很威风凛凛的样子,你撞我,我撞你,谁倒谁输。</p>
今年许家寨有鸡蛋生意,尽管春后生意渐渐平淡,但是比着去年来说,家家户户总归有些收成,过节也稍微大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