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萧坐车先去了趟锦城墓园, 看了看爸爸妈妈,把自己的决定坦诚地告诉他们, 然后从锦城去往江临。
年关最后两天,车上人很多, 还好省内市级间的通行,票还是比较好买的, 凌晨那会儿她已经订好了高铁票。
到达江临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 市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祥和的气氛。
小区里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灯笼,她一路走到周淮初家门口, 对面的一家人已经早早贴了春联。
鹿萧在包里找了一会儿,摸索到钥匙,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几个月没来, 入眼还是之前那样简洁空荡的场景,只是不知为何,隐约透出股颓废感,她想大概是因为她看到客厅矮几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吧。
鹿萧有点心酸,他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她把行李放好,他出差了快二十天,房子没人住, 总觉得缺点人气。茶几和桌子上也隐约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鹿萧从头到尾彻底打扫了一遍, 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已经是下午五点,他七点的飞机, 估计八点就能到家。
早上的时候,他还给她打电话说晚上的飞机很晚才到江临,所以会在第二天去宁都找她。
鹿萧静静坐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可能是刚才打扫有点累,她索性进了卧室,睡在床上。被套床单都是她刚刚才从衣柜新换的,可是她却觉得仍然有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
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窗帘未拉,对面窗外还有远处的灯火闪烁。
鹿萧在床上发呆,然后起身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多,为了打发时间,她到处转悠,从主卧转到次卧又从次卧转到书房。
书房明显比起她之前来的时候凌乱许多,桌子上堆满了书籍资料,摆的高高的两摞。
冬日气温低,桌边还随意放了一块羊绒毯子,大约是他平时盖腿用的。右手侧还有半杯未喝完的水,鹿萧看了一眼,那还是她之前送给他的那只有点可爱却看起来根本就不适合他的杯子。
整个画面透露出的景象就像他之前说得那样他在不停地工作,以此来阻挡内心的烦躁。
鹿萧坐在他平时会坐的办公桌前,想象他工作时严肃而专注的样子,一时又是心酸又是想笑。
他是不是睡不着的时候会工作到深夜
他是不是生病了还在坚持看资料
他是不是坐在这里的时候也会想她
……
她坐了几分钟就起身准备离开,可刚站起来就发现毛衣一角挂在书桌右手边的抽屉上,她伸手把抽屉稍稍拉开,毛衣线头取出,然后再想把抽屉合上的时候,却突然顿住。
抽屉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信,是那种很古老的信封,封面几乎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写的极其飘逸潇洒的字——鹿萧。
很明显是写给她的。
鹿萧把信封拿了出来,盯着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犹豫到最后,还是决定拆开看。
既然是写给她看的,那早晚他应该都会给她的。
信并没锁封,封口敞开,里面厚厚两张纸,鹿萧抽了出来,缓缓打开。
入目的是跟封面同样行云流水,恣意洒脱的字体,见字如见人,这样一手好字,让人忍不住就想起他那张极其出挑的脸。
她唇角弯了弯,低头这才去看信的内容——
萧萧: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仔细想过很久,原本并不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没有执意要离开我,我的本意是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毕竟以你的性子,知道这样的事情,只会徒增烦恼和愧疚,你那么善良可爱,而我自然只是想让你一直过得幸福快乐,我并不愿意看到你为这件事而心酸自责。
然而,经历了最近这段时间的折磨,我却变得很害怕,害怕我从莫斯科回来之后你仍然不管不顾明明爱着我却还是决绝地要离开。
因此我只好先写好这封信,把多年前那场地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
鹿萧光看到了前面几段内容就已经心跳加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胸口直接涌了出来。
以前从未想过的一些事情,突然在看到这些话的时候,电光火石间好像就有了某种联系。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总感觉记忆深处隐藏的某些东西要从她大脑里被连根拔出……
晚上七点左右,周淮初从江临机场出来,小陈早早就已经等在外面,在莫斯科出差二十几天,又辗转转机,十几个小时飞行,他也有些疲倦,刚上车就靠在椅背上假寐。
尽管很累,却还是满脑子想着她,又有些担忧明天去找她,她还会不会执意要分手。
他捏了捏眉心,略有些烦躁地睁开眼,朝着窗外看去。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春节将至,各处都是红灯高挂,热闹非凡。又是一年团圆时,这世上好像只有他是年年春节,年年孤家寡人一个。
八点不到,周淮初到家门口,开门走了进去。
刚走到玄关处,身体却陡然顿住,屋内二十天没人,他却分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还混着一丝极淡的酒香,在屋子里弥漫。
周淮初转身,直直向客厅走去,酒味越来越浓重。
他在她面前站定,她整个人就蜷缩在沙发上,双臂圈住自己的腿,将脸埋进双膝之间,身侧的矮几上放着一瓶红酒,她没有开灯,整个人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孤单可怜的让人揪心。
“萧萧。”他叫她。
她好像这才发现他,她抬头,屋外的光线照射下,他分明能看到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看到是他,鹿萧瞬间又泪光盈盈:“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淮初在她身边坐下,他拥她入怀,很愧疚的说,“是我不好,我回来晚了。”
他把她从怀里抬头:“喝酒了”
她点头:“我从你书房酒架上随意拿了一瓶。”
“嗯。”他很温柔地说,“这瓶不好喝,太苦,你要是想喝,我给你拿一瓶甜的。”
她扬起脸,一双眼睛盯着他,啜泣着问:“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这么好干嘛总是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
周淮初唇角浮起一丝涩涩的笑意:“因为你是你,我这辈子注定要被你吃定。”
她有点感动,却又更加难受,她吸了吸鼻子,直接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当年是你救了我,告诉我你为了救我失去一条腿,告诉我好让我补偿你!”她本来一直强忍着,可此刻越说越伤心,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他身体僵硬,想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又一眼看到她身后那封掉落在地上的信,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封信翻出来的,但是他后悔了,他根本不该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这么难过,这么痛苦。
“对不起萧萧,我只是不想让你愧疚,不想让你觉得欠我什么,更不想看你这么伤心。”
鹿萧抬眼看他,故意说,“周淮初,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对我这么好,一个人承受这么多,我之前还那样决绝地对你,你还说你不想让我愧疚,你分明就是想让我愧疚致死!”
她用这样委屈又难过的语气质问他,让他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他伸手把她抱得更紧。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做的不对,我不应该这样,但是,萧萧,你也不要愧疚好吗不要难过不要哭。”
客厅一片昏暗中,他低头凝视她,眼里一片晦涩。
“你一哭,我就很懊恼,我会自责,你知道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快乐,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救了你,能让你活下来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你如果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给你报答我的机会,以后好好跟我在一起,让我幸福,好不好”
她与他对视,他总是能把任何事说得这么让人感动。
周淮初忽然很郑重地问:“萧萧,你现在告诉我,你还要我吗”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明知故问这种话。</p>
鹿萧没回应他,默然两秒,径直环住他脖颈,主动上前,吻住他冰凉的唇,以行动回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