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担心爷爷就去医院, 别在我这儿撒泼打滚。”傅南锦冷冷道。
“担心”傅文涛深深吸了一口气,“傅南锦, 爷爷对你好,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因为你的事儿,爷爷难过了这么多年, 你有没有良心”
“对我好”傅南锦掏出烟点了一根, 深深吸了一口才道,“看来你对爷爷感情很深啊,那知道了我没死, 为什么不告诉爷爷怎么,做贼心虚”
傅南锦话中之意很明显,傅文涛眸子一沉, 盯着傅南锦:“我他妈再跟你说一遍,你快艇出事不是我做的。”
“是吗”傅南锦冷笑一声。
傅文涛顿了顿:“我是动了点儿手脚,但是没想要你的命,只想教训你一下,怪只怪你命不好。”
“那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夏兮终于忍不住开口。
傅文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为了这事儿,傅贝若也废了我一只眼,算是扯平了吧。”
夏兮实实在在惊了一下, 忍不住看了一下傅文涛的眼睛,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傅文涛的左眼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假的。
而且还是贝若弄瞎的,想来那时候贝若也是觉得傅南锦已经死了, 所以一怒之下弄瞎了傅文涛的眼睛。
夏兮有些五味杂陈,他们这一家人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呢
傅文涛似乎只是为了来发一通火,之后就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夏妈妈为老爷子准备的那些住院必备品似乎也没有送的必要了,大家都去歇着了。
夏兮洗完澡后出来就看到傅南锦靠在卧室内的小阳台上抽烟。
夏兮一边擦着头发走过去,在他身边轻轻道:“我以前没见过你抽烟,但是最近你抽的有点儿勤。”
“嗯”傅南锦刚才似乎是在愣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夏兮说了什么,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按在烟灰缸里按灭了,“也不总抽。”
“嗯。”夏兮点点头,“不是要孩子吗。”
“以后不抽了。”
夏兮陪着他站了会儿,握住他的手,小声道:“你想不想聊聊”
傅南锦看她一眼,然后抬起胳膊将她圈进怀里,躬身,枕在她的肩窝处:“夏兮,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我打个比方你可能会明白。”
“我,或者是傅文涛,可能就像是,像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一样,明知道是被人贩子害了一辈子,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对人贩子的感情可能多过生身父母。”
“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但是这之中复杂的感情你明白吗对我们而言,他还不是人贩子这么简单,他是与我们有着血缘关系的爷爷,那时候的我们也只过是个孩子,想要温暖,想要陪伴,想要爱,而那个时候,可能他慢慢就变成了一种依靠。”
“他很严厉,很冷酷,很讨人厌,可是晚上我们睡着了以后,他会去帮我们盖被子,生病的时候他会陪着我们睡觉,下雨天,冷漠地让我们在外面淋雨,但是回到屋里以后会有热腾腾的姜汤,虽然总是不让我们吃饱饭,但是每天晚上我们偷偷溜去厨房偷吃时,厨房里永远有吃的。”
傅南锦叹了口气:“小时候简直恨透了他,也从来不去想这些,可是自从跟你生活在一起,天天听着妈妈骂你,吼你,可是我们都知道,妈妈是为了你好,我偶尔回忆起小时候的日子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巧合。”
傅南锦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夏兮感受得到傅南锦心里的煎熬以及不确定,可能不知道该以何种感情去面对老爷子吧。
对夏兮而言,她也不懂,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非黑即白的东西,尤其是感情,太复杂。
“傅文涛是担心老爷子吗他跟你一样吗”夏兮问道。
“不一样。”傅南锦摇摇头,“老爷子对我而言,是噩梦,对傅文涛而言,是救赎,我二叔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浪荡子,什么荒唐事都做过,包括家暴打孩子,所以爷爷把傅文涛带回来对傅文涛而言是好事儿。”
“他为什么老看你不顺眼”
“因为他一直觉得老爷子在乎我比在乎他多,所以处处跟我作对,就像是在家长面前争宠的孩子一样。”傅南锦叹了口气,“小兮,人真的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夏兮拍拍他的肩:“别想了,你们家从你爷爷到你们这辈,几十年都过去了,却还是没能改变这种模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明白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过,以前都是你自己一个人面对,现在好了,有我,有安安。”
“傅南锦,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们。”
夏妈妈第二天一大早拎着两个饭盒到了医院,她到时,门口站着保镖秘书,还有坐在长椅上的傅文涛。
秘书拦住她:“阿姨,老爷子不想见人,连文涛少爷都没见呢。”
夏妈妈推开他:“他是病人,病人感冒了不吃药你也由着他真逗,我们家兮兮一生病就说胡话,闹得天翻地覆,生病的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就是在变着法的折腾人。”
“你这个大块头,让开。”夏妈妈看着站在病房门口比他高了一个多头的保镖,皱眉,“我告诉你,我可是老太太。”
跟在后面的夏兮和傅南锦:“……”
秘书正皱眉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里面传来老爷子的声音:“进来吧。”
夏妈妈推开保镖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傅南锦夏兮也跟着走了进去,傅文涛也忙跟了进去。
老爷子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眼神中透露着疲惫。
夏妈妈把保温壶放在桌上:“我煮了点儿粥,要现在喝吗”
老爷子看了看一进来就忙碌的夏妈妈,又看了看并排站在那里的傅文涛,傅南锦还有夏兮,眉头皱了一下:“你们来干嘛”
“来干嘛”不等几人答话,夏妈妈就接了过去,“难不成不应该来”
夏妈妈把粥递给傅南锦:“喂你爷爷吃饭。”
“啊”
不止傅南锦愣了,屋里的人都愣了,包括老爷子。
在夏妈妈的心中,傅老爷子只是一个反对傅南锦与夏兮在一起的长辈,在她看来,这都是家事儿,是普通社会上的普通事儿,再怎么着也是家里人。
夏兮怕傅南锦尴尬,忙伸手接过夏妈妈手里的粥:“妈,老爷子又不是伤了手,你真是的……”
夏兮把粥端到老爷子面前,老爷子本来并不想喝,但是之前夏妈妈那句话太尴尬,他现在要是不接,指不定夏妈妈做出什么事情来,毕竟住了一段时间,他对夏兮的妈妈还是有些了解的。
老爷子接过粥去,总觉得心里有些窝火。
“有护工在,你们都回去吧,看见你们就心烦。”
“回什么回,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轮着到医院里陪床,今天第一天,就让小南来。”
“陪床”屋内的人都吃了一惊,在傅家从来没有陪床这一说。
“你,明天。”夏妈妈指着傅文涛。
“我”傅文涛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不需要。”老爷子皱眉看着夏妈妈,“不用你来指点江山,我不需要陪床,别自作聪明。”
老爷子极力反对,但夏妈妈并没有搭理他,真的定了陪床的值班表,要大家按着顺序来。
本来以为大家会不乐意,但是意外的,大家都没有说反对的话,真的就按照值班表来了。
老爷子从抗拒到接受,看起来是被迫的,但是似乎过程也没有想象中的曲折。
无论来陪床的是傅南锦,还是傅文涛,亦或是傅爸爸,病房里都很安静,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国外还有一摊子事情没有处理,大家都各有所思,但是在病房里,都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儿。
夏妈妈会在家里做好了饭,有时候是要夏兮送过来,有时候是自己送过来,只有夏妈妈来了,病房里才有了一些鲜活之气。
老爷子住院住了大半个月,傅南锦去陪床时,总看到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病房外的天空。
他老了,真的老了。
傅南锦来这里时,两人基本上不太说话,傅南锦也不当着他的面处理公司的事情,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逢着周六日时,傅南锦会带安安过来,只有这时,才能看到老爷子脸上有点儿高兴的样子。
“公司里你们想怎么样”老爷子身体不好,但是也不是住院就能治好的,所以住了大半个月,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这话时傅南锦正在给老爷子收拾东西,傅文涛也在。
听到老爷子的话,傅文涛看了一眼傅南锦,傅南锦头也没抬,只是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
老爷子这些天也不是什么都不管,秘书那里传来的消息是公司要重选董事会主席,股东们就站成了几队,一队是站傅文涛的,一队是站傅南锦的,还有一些是想趁此把傅家踢出局的,站傅文涛和傅南锦的都是少数,真正要搞垮傅家的占了大头。
当年的危机多亏了傅南锦力挽狂澜,自从那以后,这几年,公司里的事老爷子有些力不从心,他到底是年龄大了,儿子们不在身边,对傅文涛也不是全然信得过,而且以傅文涛的能力也做不到权衡整个公司,而即便是傅南锦在公司的那些年,老爷子也不太敢把权利下放,毕竟傅南锦不是一个会被人掌控在手里的人。
所以,到头来,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信的人。
他今年已经八十多了,算来算去,真正属于他的也就是这家公司了,是他唯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了吧。
老爷子要求去住酒店,傅南锦没说话,直接开车把他带回了家,夏妈妈在傅妈妈的帮助下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一进屋便香味扑鼻。
傅文涛本来想走的,但是闻到香味就有停了一下步子。
这段时间傅文涛也遵循着夏妈妈的规定去陪床,虽然和傅南锦两人在一个空间里时火-药味很重,但是夏兮看他还是比以前顺眼多了。
夏兮觉得自己就是太善良,就好比说恶人做了一辈子坏事,突然做一件好事,便能让她软了心,她对自己说你这样不好,容易三观不正。
但是抛开亲老公视角,傅文涛和傅南锦两人本来就是竞争关系,傅文涛不是好人,傅南锦做的有些事情也不见得光明,在某一个程度上,两人不愧都姓傅。
“要留下一起吃吗”夏兮发誓,这句话她只是客气一下,并不是真的想留傅文涛吃饭。
但是傅文涛闻言,连拒绝都没有,就直接进了家门。
夏兮:“……”
夏兮一转身,就看到了傅南锦正眯眼瞧着她。
夏兮干笑了一声。
因为这段时间的陪床,一家人似乎热络了些,不再像当初刚搬进来时那么相对无言了。
老爷子偶尔也说几句,比当初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你单位那边我打了招呼了,过几天你回去上班就行。”老爷子对夏爸爸说道。
“我说怎么今天接到电话说让我去上班呢。”夏爸爸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毕竟当初让他上不了班的也是老爷子,虽然说不上怨恨吧,但是说谢谢还是觉得不妥。
夏兮有些惊讶的看向傅南锦,傅南锦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情。
“恭喜你啊亲家。”傅爸爸端起酒杯跟夏爸爸碰了一杯。
一顿饭吃的还算是其乐融融。
安安一边吃饭,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埋头吃饭的傅文涛时,扯扯傅南锦的衣袖:“爸爸,他是谁啊”
傅文涛眼角瞥到安安指着他,不由抬头看了过去,正好与安安的视线对上。</p>
傅南锦眼皮懒懒挑了一下,薄唇轻启:“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