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掉那些拧巴的曲曲绕绕的小心思不说,如果江小公子的桀骜张扬是为了掩饰幼时自卑,那他的不驯一定是来自骨子里的简单纯粹。
简单点说,江晓焕能将喜欢可以装成不喜欢,可你要他把讨厌当做喜欢,怕是下辈子都够呛。
他也背过那些个“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的诗,但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江晓焕扯扯嘴角,点漆黑眸冷然似琉璃珠,他睨着脚下费力想站起身的人,语气陡然温和下来,可以说是好声好气了,在此番情形下愈发显得渗人:“你有句话说对了。”
宋玽弓着腰双手把在少年皂靴上,想把自个儿足踝“救”出来,他闻言抬起头:“”
少年抬脚,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下颌一下,将人踢得再度后仰:“我是洗心革面不打人了。”
宋玽明显是羞愤上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于虞抱着臂走到门口,靠着另一边门框贴心的提醒:“要打他去别处打,在这儿打伤了我们医馆可不给治。”
她说话时充宋玽扬了扬下巴,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毕竟我师父不是兽医……”
俩人一唱一和,硬生生把宋玽归入到“不是人”的行列。
“筋骨没问题,是痹症,”丁岳辉点点病人手腕处一块肿硬的皮肤:“过度劳累,这几日歇一歇,我给你拿两幅活血化瘀的药。”
“啊,好,谢谢大夫。”看诊的人目光粘在门口两人身上,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边应着话边偷偷瞄了眼门边。
丁岳辉像是察觉不到门口的闹腾一样,低着头写药方,他眉毛微扬,喊人:“于虞,抓药。”
“哦哦……”于虞一改嚣张的神情,老老实实松开环抱的双臂去医橱抓药,跟被抓着后颈皮的猫一样乖觉。
宋玽的待遇和上一遭没什么差别,只得灰溜溜的走人。
不消半刻,丁大夫看完诊,颔首示意于虞可以解决自己的事儿了。
于虞去木柜后头捣鼓了一通,拿着包挺厚的东西出了门。
江晓焕在门外倚着墙等她,见人出来立马站直了身子,他敛着眼没看人,喉结滑动一下,道:“我有话同你说,能不能换个地方”
“后街”医馆这地界本来就偏僻,后街说是街,实际上就是条没怎么有人住的胡同,安静得很,适合讲话。
少年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的往街口走。
于虞没想明白江晓焕来找她说什么,但人家来了她肯定不能晾着。
一转弯,到了后街,没人先停住脚步。
小姑娘盯着自己脚尖,寻思半晌,刚要开口就听见少年低哑的声音。
“我要走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不知道是变声的缘故还是太过郑重,江晓焕嗓音低沉的不像少年人。
“走”于虞呆愣愣的抬头,没反应过来。
“去凉州,我外祖家在那儿。换个地方,从头来过。”江晓焕解释道,他顿了一下,很艰难的承认:“我现在…太不像样,但我不会一直这个德行的。我今日来跟你说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就想好好道个别……”
于虞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冬日的风毫不客气,上来一阵儿狠的跟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
医馆那条街是整齐的高屋,挡着遮着还觉不太出来,一到屋院稀稀落落的后街,没墙挡住风,便活生生跟变了个天似得,吹的人脸通红。
于虞垂眸扫见自己手上拿着的纸包,这才记起来还带了个这么个东西。
少女抬手把扎得严严密密的纸包递到江晓焕手里:“你阿娘不是受惊血虚吗这酸枣仁,泡水喝能养心安神,不做药用平日喝就可以。”
于虞怕人误会,补充道:“这是上一遭药贩子来送药材时,我自个儿买了放在医馆当零嘴吃的。”
酸枣仁是北方才会生的,南边实在少见,通常也不做药用,于虞能买到实在是赶了巧。
江晓焕有点懵,他们两人没怎么好好说过话,双方都不适应:“那你……不吃了吗”
“我也没有那么贪嘴……”话赶话,莫名说歪了。
“……那我收下了,多谢。”跟两岁小孩儿交换新奇玩意儿似得,江晓焕从袖中拿出个物件,摊开手掌递过去,是那个摔断了一条撇的紫檀木刻的“虞”:“这……原本是我打算送你的及笄礼……”
断掉的那道长长的“撇”,江晓焕找人打了圈金片箍起来,金山上寥寥几笔勾出花叶,不旦没成瑕疵废品,反倒更添两分精致。
“我不能收,我……”
“你总不想我时时刻刻留着它睹物思人吧你拿着我就去心事了,你收下,想怎么处置它都行,当成故人送的小玩意儿收到看不见的角落里,或者扔了,都成。”他语调平淡,像是真去了个心事。
于虞沉默良久,把木刻接过来,抬头郑重道:“一路平安。”
两人视线想接,约摸是因为于虞这句一路平安说的太过认真,江晓焕怔了一瞬。
顷刻之后,少年眸子底下那簇火苗灼灼燃起来,他勾起个笑,挑着眼角看人,仿佛那股不服输不让人的桀骜劲儿又回来了:“于虞,等着看吧,你迟早得后悔,错过小爷我这么好的人,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张先生还算可以,不过比我差点,你眼神不太好……”
“被宋玽气糊涂了你还做上白日梦了”一对杠上,于虞便显得游刃有余:“你这么好的人要轮气人你确实是数一数二的,下次遇上喜欢的姑娘,我劝你别开口说话,你一说话指不定就把人气跑了。”
相视片刻,目光流转,两人没忍住一道笑出声。
——“一帆风顺,我指的是日后。”
——“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补完明天继续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