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休复越寻思越觉得这姑娘眼熟,但她跑得快,没见着脸,一下子也记不起来。
顾钧正准备往楼上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回头一看,瞧见张休复停住脚步往后门瞅。他倚在木梯扶栏上,眯着眼笑了笑,:“刚才走的那个,是于家姑娘,嗨,出了名的美人儿。”话里带了两分揶揄的意思。
顾钧是认得于虞的,瞧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书院那帮学生他差不多全认得,原因无他,这些人三天两头来他书馆买话本子。
他不知道张休复和于虞之前的渊源,还以为好友见着漂亮姑娘便失了神,正纳罕得很。
这人当年在书院就招姑娘喜欢,模样生得俊,读书也上进,就是家里穷点,可那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会考虑到门当户对的问题。张休复自己却半点不开窍,人家姑娘的锦帕刻意“掉”在他案边儿,他还规规矩矩的给人放回桌案上,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乞巧节有姑娘给他送红绳,别说收了,恨不得躲出两里地。
今儿这情形,简直像千年铁树开了花。
“经纬书院的学生”不知怎的,一听见“美人儿”,张休复就记起了那双水波潋滟的眼。
“你认得”顾钧倚着木梯扶栏的手肘滑了一下:“不应该啊…这姑娘小时候我都没怎么见过,就这两年才认得的。”
张休复和顾钧家都在县西,书院也是。诚渝镖局在县东,平阳县地界不小,少说离了四五里地,鲜少会有交集。就算几年前见过,现在他刚回来,也难知道于虞现在在书院读书,毕竟书院里总共那么十几个学生。
姑娘家家的,没法参加科考,也不好整日的抛头露面,愿意把自家姑娘送去书院读书的父母,少之又少。
一听见顾钧这话,张休复就确定了。
“不算认识。”他沉声道,走过去捡了那跟掉在地上的钗子。
有在一楼吃饭的人见着这幕,小声和同桌人嘀咕了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钧挑了挑眉,往楼上走,边走边说:“怎么,瞧上人家姑娘了”
“你瞎说什么呢,她还是个孩子。”张休复闻言皱起眉头,清俊的脸上满是严肃。
“那你藏人家钗子干嘛我还寻思你千年铁树开花了。”
“不是藏……”张休复一口气儿上不来,噎在那儿:“我后日去书院,给她捎过去。”
两人跟着伙计到了楼上。迎面走来对夫妻,男的是个粗壮大汉,约摸三十余岁,穿着青灰外袍,脸膛黝黑,正准备下楼。
见到张休复,皆是一愣。
“李叔,李婶。”张休复一眼就认出两人,温和笑着同人打招呼。
这两夫妻是他之前的街坊,瞧他一个人过活艰难,经常帮忙,待人热情得很。只张休复这次回乡之后,一直没见过他俩,邻居也换了人。
听新邻居说是,原先那户是开了间铺子,直接搬去铺子里住,其它的就不清楚了。他这两日忙着收拾家置办东西,还没安顿好,也没来得及细打听,本想这两天问一下,不想在今日就碰见了。
顾钧见他遇上熟人,颔首示意之后便先去了包间等着。
李匡被身边的媳妇拍了巴掌才醒过神来,搔搔头,憨直的笑开:“小复,你真回来啦我听人说你回来了,还当他们……”
话音刚起,李婶眉心蹙了起来,手伸到自家相公身后,悄没声的掐他的腰。李匡本来没反过来,腰上软肉被拧着转了一圈儿才停住嘴。
张休复瞥见了,也权当不知道,轻笑着开口:“是,前几天就回来了,再过两日就去书院教书。听人说李叔你们开了间铺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既把问题回答明白了,又转移了话题,不叫人尴尬。
他早知道街坊的议论,所幸回乡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多在意。这次被罢官回乡,说不遗憾是假,哪个书生寒窗苦读参加科考,不是想要一展鸿图。不过两相比较之下,他更遗憾的……还是京里那件事,他拼过一把劲儿,现今是真没辙了。
“嗨,我跟你李婶开了间成衣铺子,做点小本生意赚钱,就在洒金街东边,你一去就见着了。”
旁边李婶接过话头,笑吟吟地:“对,小复你闲下来就过来看看,我给你裁两身衣裳。”
“好。”
三人简单唠了几句家常,就分开了。
这边顾钧已经点好了菜,张休复一掀开包间门帘,就见他没骨头似的倚坐在黄梨雕花木椅上,懒懒散散地,跟他读书时一个德行。
这几年两人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初见面不免有两份拘谨。现在见了他这幅德行,像是回到了两人做同窗的时候,距离无形间被拉近了。</p>
张休复在燕京是做侍读学士,离皇帝再近不过的官职,时时刻刻有根弦儿在绷着,谨小慎微,万事要思虑周全。如此放松的时刻,委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