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继国,宁丰镇人,今年四十七岁。
三十年前的泥石流里没有让我死去,而是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在被人眼里,我是幸运的,能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性命,这是多么的好的运气,恐怕不是谁都能有我这般的命。
可是,我宁愿自己在那时就作为一个人的身份死去。
而不是成为现在这么一个活下来的怪物。
更可悲的是,哪怕我活着这么多年下来,却不知自己到底变成的是个什么东西。
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是埋在坟堆里的粽子,想来也应该比我要体面些。
好歹人家有个棺材能当住处,可我,连同家人一块儿颠沛流离,怕别人晓得我们的怪异,一个地方也从来不敢住上太久。
要问为何我这一家子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缘由,只还记得那夜暴雨未歇,因重伤而被送进医院里的我,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病房里,见到了窗外本该死去的父母。
他们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埋在地底下,他们应该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受难者数字存在于报纸报道上。
可他们爬了出了土堆,爬到了他们唯一的儿子,我的身边。
雨夜,护士医生都大多休息了,病房里的我,看着眼前的一幕,恐惧的瑟瑟发抖。
他们被损毁的血肉模糊的身体,拖延着血液在雨水中对我微笑。
我的身上发冷,冷得裹紧了被子,用枕头蒙住了头,想要躲避。
可我后来才知道,那才是我的命运,我并不幸运,反而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死而复生的父母找到了我,咬下我脖颈的肉,喝了我心口的血,而我在死亡来临的那刻从窗口跳下,雨水浸湿了我的全身。
我以为我真的死了,可再次醒来却是在一处枯井中。
那一口井里没有一滴水,井底下更是有道不知通往哪里的隧道。
我的父母仿若被什么召唤着,拖着我残破的身体,向着隧道走去。
井底昏暗,可半死不活的我却看清了他们身上恶化的更严重的腐肉。
这味道可真不好闻,可现在想来,从我被咬的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渐渐的沦为了他们的同类。
那隧道很深,父母二人瘸着腿,还要拖拉着我,步行也变得十分缓慢,渐渐的,来自深处的恶臭味将我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神智唤醒。
我发誓我从没闻过这么恶心的味道!仿佛大热天里动物内脏腐烂后发酵的腥臭,再加上刺鼻的化学试剂的气味。
我感觉身体能动弹了,父母也停下来,把我扔下,也许是嫌弃我是个麻烦?
他们像是被一根线牵引着继续走去,我本想反方向逃跑,可脚下一顿,回头看见母亲那张流满了血迹的脸,她与父亲有些不同的是,母亲看见了我起身的动作,那双空洞的眼睛忽然间有了一丝神采。
“儿啊,快跑,好好活着,妈也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再也别回来了。”
我甚至无法听清她说的话,那嗓音沙哑和磨砂纸似的,只能通过她嘴唇张合的动作,听见了这一句母亲对孩子最后的爱意。
也是因为这一句话,叫我陷得更深,再也无力抵抗命运。
我远远跟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穿过隧道后,抵达了终点。
那是来自地狱的牢房吗?
长长的走廊两边,是铁质栏杆建成的监狱,一间间牢房小且狭窄,犹如鸽笼。
锈迹斑斑的铁门没有上锁,墙壁上挂满了深褐色的刑具和几张我看不懂的日语宣传报。
那个股臭味也更加浓郁,走道两边也堆着更多的石块还有一些穿着二战日军军装的白骨。
最后,我的父母穿过牢房,来到一间实验室般的地方。
无数的玻璃管布满灰尘,一些铺着白布的病床上仰躺着十几具残缺的干尸。
我所闻见的臭味正式源于这些尸体。
他们大多缺少了手臂或者腿部,还有的腹部被敞开,内脏挖空了,还有几个一看就是女人和孩子,女人很年轻,头发都是乌黑的,孩子也年幼,看身高至多不过五六岁。
他们随即扑向这些不知名的尸体,大口大口啃咬着皮肉,我虽惊恐,却及时将母亲拦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吞下干尸的肉,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这么做,接下来绝对会发生让我后悔的事。
所幸,我做到了。
母亲眼中的清明已然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呆滞无神,张着口流淌着涎液的样子。
但,总比父亲好太多。
我没能去救下父亲,我也知道父亲比母亲变异的更重,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当他吞吃了干尸之后,这种异变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异化,从一个精瘦的老人,不断膨胀成巨人观的样子,脸孔也腐烂到融化了五官,只留下鼻腔的两个黑洞与一张没有嘴唇,露出利齿的血盆大口。
我带着母亲逃跑,母亲不愿意,还垂涎着剩下来的干尸,她的力气也很大,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我,爬向残骸。
父亲被母亲夺食的举动激怒了,甚至吐出了嘴里还在撕扯的肉,猛地朝母亲撞过去。
我以为他们会打起来,正想找出父亲的破绽好帮助母亲,可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们之间的优劣之差是如此的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