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鸦的头发盘得很紧实,她是乌发雪肤,挑不出毛病来。只是首饰真的很繁多,钿子需搭配朝服,为了凸显皇后的尊崇,有很多细节方面的规矩。比方钿口要戴九凤,钿花要以宝石米珠镶嵌为主。那钿子本就像个帽子似的压在发髻上,要固定必得卡住头发,男人在这方面手脚很笨,皇帝自以为找到了卡扣,轻松一拽,结果拽出了皇后一串尖叫。
他的手脚僵在那里,惊惶地看着她,看她发髻散乱两眼冒火,他结巴了下,“朕朕不是故意的”
嘤鸣颓然坐在绣墩上,无力地摆摆手,“算了,您还是看您的书去吧。”
这么个男人,除了权倾天下一无用处。她摘下鬓边的绒花丢在妆盒里,那块头皮被拽得生疼,爪尖探进头发里,自己委屈地揉了揉。
皇帝则很担心今晚上她会不会不让他上床,于是重又挨过去,小心翼翼摘了一支祥云点翠,讨好地说:“朕这回轻一点儿行吗”
后来倒还好,除了偶尔有发丝缠在钿花上,没再出别的岔子。跟前的大宫女进来伺候她挪地方,她随她们沐浴去了,皇帝趁这当口下令德禄赶紧预备热水。爷们儿洗澡很快,不像姑娘又是胰子又是香膏,所以他洗完回来,暖阁里还是空无一人。
身心自在,因为有着不浪费丝毫共处时光的笃定。他一手举着书,一手把玩周兴祖给的药瓶,视线落在书页上,脑子里却在演练如何遵医嘱。
周兴祖医者父母心,他点到即止地向他阐述了石臼舂米时,干舂和湿舂的区别,最后总结出一句话,干舂费工具。那小瓶子里装的东西对帝后和谐大有助益,如果皇上感兴趣,今晚可以试一试。
有些好笑,他从来没想过后宫充盈五年后,还有一日会用上这样的东西。那小瓶子在指尖摩挲,隐约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他忙把东西装回袖袋,微微偏过身子,就着烛火装出了心无旁骛的样子。
嘤鸣进门,倒看见了一副美好的画卷。他窝在南炕上读书,禅衣松软洁白,当真轻袍如雪,缓袖如云。
她笑了笑,“万岁爷也沐浴过了”
遮面的书往下稍稍挪动,露出了一双敏锐干净的眼睛。看见她明衣清透,凌波般款款而来,手里的书立刻仍在了炕桌上。
“时候不早了。”皇帝说,从南炕上走了下来。
嘤鸣看看案上的西洋座钟,“平常这个时候您还在批折子呢,哪里不早了”
对于新婚的小夫妻来说,天只要一擦黑,就是安寝的时候到了,和时间无关。当然皇帝不会显得如此没风度,如此亟不可待,他缓步到了殿门上,吩咐三庆:“命御膳房预备皇后爱吃的酥酪和点心来。”
三庆得令,忙去传旨了,皇帝又慢吞吞踱了回来,淡声道:“今儿还能松散松散,明儿就该理政了。这两天政务都由军机处代为处置,遇着要紧的,还是要朕亲自发落。”
所以当皇帝有多忙,从他大婚后只能歇两天就可见一斑。嘤鸣崴身坐下,撑着脑袋说:“政务再忙,也要仔细圣躬,我原不想吃东西了,不如让您早些安置的好。”
皇帝知道她口是心非,真要不想吃,他吩咐三庆的时候她早就叫住了,不过是新婚期间不好意思贪吃,有意装样儿罢了。
皇帝说想吃就吃吧,“你之所以嫁给朕,朕的御膳房好吃,不也占了大头吗。”
噫,真是一针见血嘤鸣总觉得她在喜欢他之外,还有一种莫名充实的感情在支撑着她。她早前一直没来得及细想,现在猛然说起,她才回过神来,讶然道:“真是这样”
皇帝勉强笑了笑,没法子,他总不好和御膳房的那些菜色争风吃醋吧。虽然有点儿失望,但失望程度并不深,姑且把御膳房当做自己的一部分,这样心里能好受些。
嘤鸣见他笑得不够倜傥,知道他又闹别扭了,挪身去牵他的手,说万岁爷坐下吧,“先头周太医还背着我说话呢,闹得我愈发好奇了,他同您说什么了”
皇帝哦了声,拿出小瓶子搁在她面前,“给了药,让朕给皇后上。”
嘤鸣纳罕,“为什么非要让您给我上”
皇帝说:“唯恐皇后自己够不着啊,朕倒是有这个手段。”
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八成又憋着小九九呢。她打量了他一眼,从上打量到下,“用刺么”
皇帝一窒,下意识拿广袖遮挡,“你这女人怎么又来了这是刺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刺”
她笑得很纯真,心说这也不能怪我,谁让您拿刺来打比方。只是这男人啊,真是叫人信不实,想尽法子要做那事,连上药这种借口都想出来了,这位主子爷,使坏起来还是不够高明。
不过这个话题很快便被满桌的吃食冲淡了,德禄忠君事主的心令人无比感动,虾着腰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梅花细脖儿酒壶,赔笑道:“奴才给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备了果子酒,娘娘别的酒不能碰,唯独这个能用两口。大好的日子,进点儿酒助助兴,吃醉了也不打紧的,横竖倒头就能睡。”
嘤鸣觉得可行,和皇帝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她酒量不好,却十分贪杯,最后喝高了,拍着脑袋说:“万岁爷,我头晕。”
皇帝一听太妙了,忙命人撤走膳桌。宫人络绎捧着洗漱的器具进来伺候他们漱口擦牙,最后菱花门轻巧地阖上时,皇帝一把抱起了他的皇后。
皇后的耳垂嫣红,饱满得像颗葡萄,他叼了一下,凑在她耳边说:“皇后别睡,上药的时候到了”